躺在厕所门口

中午时分，去公共厕所。

见一工人躺在厕所门口，发出酣睡的呼声，我盯着看了看，觉得有些不同，待我拿出手机准备拍摄的时候（无论陌生还是熟悉，我一般不拍人脸），他的手机响了，吵醒了他，他躺着接电话。

一年四季，中午下班时分，经常看到花木工人坐地吃着饭盒，或者席地而卧。

靠着树木夏天遮阳冬天取暖，一两张蛇皮口袋铺在地上成了简易的席子，可以安放劳累的身体，可以作短暂的休憩。

我估计，可能离家较远，倘若来回奔波要花费很多时间，不如把短暂的中午空闲用来休息，岂不更划算？

可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劳动场所不固定，又都属露天作业，自然无法把席子与被单安置在某个固定地方。

既然没有办法讲究，那就干脆不讲究，树根下，墙角落，花池边，避风（阳）处，哪儿不能就地躺下？哪儿都能闭眼入睡。

反正身上到处粘着劳动的灰尘，所以躺到哪儿都无所谓，大不了粘黏更多的灰尘，整天跟泥灰打交道的人还怕泥灰？

天当被来地当铺，自当不会顾忌灰尘，自当不会讲究姿态，任由南来北往的风吹拂着疲劳的身体，任由天马行空的阳光照耀着霜染的额头，可否说成生活里别样的快意恩仇？

你看这个躺在厕所门口的壮汉，头枕着灰暗砖头，身垫塑料雨衣，照样酣然入睡，照样大着嗓门跟人通电话 ，没有丝毫的局促与不安。

至于是否有尿骚与粪便的臭味刮过来，是否有我等好奇的路人盯着看，那不关他（她）事，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嘛。

这跟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没有本质区别，特殊环境之下，服从本能需求，也是一种快意恩仇。

写下“快意恩仇”四个字，我头脑里蹦出另外一个场景。

那些年，父亲常年光着脚穿行在芦苇荡，因而，父母的脚丫经常溃烂。

所以，每次收工回家，黯淡的煤油灯下，父亲就会把双脚浸泡在盛有开水的木桶里，再一遍又一遍地用明矾涂抹溃烂的脚丫。

开水烫，明矾腌，父亲龇着牙吸溜吸溜，疼痛之中饱含舒适，就好像跟皱着眉头喝酒与眯着眼睛吸烟一个滋味。

父亲陶醉的表情，刻在我幼小的脑海里，现在我明白了，那也叫快意恩仇。

因为有快意恩仇的存在，不得已而为之的人才可以忍受一整天的风吹日晒，乃至于忍受长长一生的枯寂与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