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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老王家在几万人口的县城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家族。年前团拜统计:从九十八岁五爷到襁褓中婴儿,五代人名单一个不漏第一时间传到顺子手机。
顺子虽在市里上班,但省里跑的多,着实忙。名单传过来,他只看了一眼顶页“203”这个数字,口谕传令:二十桌。席设:县里最豪华的“名都大酒店”。
腊月二十四这天,恰逢顺子回来之日,“王氏家族2018新春团拜宴会”如期举行。五爷兄妹九个只有五爷健在,其他八位都已作古,家族聚会德高望重封为上座的自然是五爷。
五爷虽然年事已高,但耳不聋眼不花,记性也不含糊。每门每户,多少人、分出多少户;在家的、外出的;嫁出去的、娶回来的,五爷毫不含糊,见一户如数家珍罗列半天,一时间,店里店外溢满了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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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虽亲,平时各忙各的,难得一聚,每个人都非常珍惜彼此的机会。落座时,似不经意间,远路的、近处的,平时走的近的合的来的围坐一桌,各门各派有温习过往的,有话聊别后情的,有展望未来生活趋向的,场面温馨而暧昧。
孩子不分彼此,也不落座,捉迷藏似的穿梭于各宴席之间,满地淘气。
几个办事利落的管事亲戚,开始征点各门各户人数,发现差一桌酒席没人坐,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差谁。最后每个人都参加到缺席搜索的行列中来,每个人都在绞尽脑汁,想从记忆的缝隙牵出某条线索,找出缺席亲戚。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却是越急越懵,终究还是五爷道出疑窦:
“是四曼的女子一家没来!”众多人群中,四曼是五爷兄妹九个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妹妹,也是作古最早的一个。
她十三岁嫁人,十六岁死于难产,留下一个女儿,婆家人看着襁褓中的女婴,唯恐养不活,欲与卖人。五爷兄妹几个凑足三十元钱,“买”下了四曼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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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儿也乖,五个舅舅,三个姨姨,到谁家吃谁家饭,到哪家就给哪家干活。砍柴做饭、缝新补烂,家里的、滩里的,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深的几位舅舅姨姨疼爱。
长到16岁,上门提亲的不断,怎奈舅舅姨姨们舍不得,拖到18岁,精挑细选相中了同村的一个手艺人――木匠。舅舅姨姨们的思维逻辑是:手艺人,饿不死。
出嫁那天,舅舅姨姨们哭作一团,四曼的女儿更是肝肠寸断,她发誓,日后过门挣了钱一定报答舅舅姨姨养育之恩。
天有不测风云,那木匠偏偏命短,儿子三岁时,撒手归西。木匠的儿子也是木匠,却赶上现代化家具流行年代,手艺被直接淘汰出局。这小木匠偏又生性木纳老实,虽已娶妻生子,但光景过的总是结结巴巴。
几个舅姥爷姨奶奶在世时经常接济他们。四曼的女儿教育儿子时总说: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舅姥爷姨奶奶,等有了钱,一定要报答他们……
直到老先人们一个个作古,四曼和儿子的光景也无多大起色。这期间,四曼的女儿还得了类风湿性关节炎,终日轮椅度日,日子过的更是捉襟见肘,从此,非正常婚嫁迎娶的场面,一般很难见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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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爷一句话,引的一片喧哗:
“一年一聚,回回他家扫兴。”
“就是,见过生分的,没见过这么生分的。”
“都是自己人,计较啥呀!”
“唉,这人啊!脚落地就注定了一辈子的命,人穷志短,掏不出钱,只能躲着!”大爷家的大女儿被孙子拽着胳膊,抢空撂话。
“我说啊!姨奶早忘了她是吃谁家的奶长大的!人来了,就是情来了。人不来,就说明没情呗!”
顺子是五爷大哥家的孙子, 恢复高考第一届大学生。人如其名,仕途顺利,家境殷实,一双儿女都在党政机关上班,说话一言九鼎。此时,只见他双目炯炯掠过众人:
“怎么?招呼没打到?”
“早说了!晓得的!”
“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再说,有五爷呢!抬一个,看一个……”
“噢,”顺子沉思着:“她们过的咋样?老姑还行吧?”
“好着呢!十里八乡头一户!老姑奶呀!出钱的事从不掺合,叔也随她,昨晚群里说团拜按户摊钱的事,今儿就不来了!”
“这要是分钱,我保准她们跑的比兔子还快。”
“甭起哄,没准人家根本不在家。”有年长的开始压事。
“嗨,你甭说,她们呀!还真在,昨儿我还见了!舅推着姨奶晒太阳呢!”这话立即得到好些人响应:
“在的、在的,我也瞅见了……”
“毛蛋也在,都是大学生了,瓷的!见人也不打个招呼……”
“唉……那娃年后7月就大学毕业了,可咋办呀!?”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做木匠呗!”
“那娃怎么样?还灵活不?企业招工多的是,我一句话……”顺子若有所思。
“呀呀呀!顺子侄儿,不是我揭短,那孩子……没得救。操心打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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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间, 门口一阵喧哗,五爷妹子四曼的女儿一家姗姗来迟。五爷精神一振:
“去哪了?”
“北京,有家康复医院能治奶奶的腿。”四曼女儿的孙子毛蛋给五爷鞠了一躬,向在场长辈、平辈一一问好行礼。
“本来……治腿,计划年后去的。这娃考上公务员,昨个签协议……这不,才下火车,紧赶慢赶……”四曼女儿的儿子双手搅在一起,一脸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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