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杨铁一直被相似的梦境困扰着,醒来后整个人蔫蔫的,生出些莫名的愁绪来。
梦中的那个女子,有时在河边独自徘徊;有时在一条弥补荆棘的山路上踟蹰而行;有一次,她居然站在一座高高的石崖边上,吓得杨铁惊出一身冷汗。虽然总看不清正脸儿,但是他心里自然明了梦中人是谁。
昨晚,杨铁又在梦中见到了那女子。这次,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心绪却更加低落。因为梦里的女子,回眸一瞥的那双眼里,泪光闪闪,似有满腹难言的苦楚,欲言又止。
那天早晨吃饭时,杨铁娘对他说:“昨儿夜里梦见你阿大了,在老屋的榆树下站着,像是有什么心事儿。有一阵子没去你阿大坟上了吧?你今儿去坟上看看吧。”
杨铁连连点头答应了,吃罢早饭简单准备了一下,就登着他那辆二八大杠赶去二道湾。
在大商店备齐了上坟用的烧纸香烛,杨铁骑着自行车直奔老屋。在老屋的院墙外,他停了下来,站在那里望向院子里。屋前的菜地里杂草丛生,那棵老榆树依然枝叶葱郁。
杨铁只是驻足朝院子里张望了一番,并没有进去。而是继续推着自行车往李叔家的院子走去,每次回二道湾,他总去看望一下李叔。
正值盛夏,不远处那从柳树下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杨铁举目朝柳树下望去,只见两个小姑娘正坐在大树下抓子儿玩。旁边的马扎上端坐着一位女子,正埋头专注地做着针线活儿。
杨铁只觉得那女子眼熟,走近了一瞧,竟然是秀儿。
“秀儿,你咋回来了?”杨铁又惊又喜地问。
听到说话声,秀儿抬起头来,也认出了他,脸上漾出笑来,亲热地和他打招呼。多年未见,两人都朝对方脸上细细看着,打量着彼此。
在杨铁眼里,秀儿还是那样清瘦苗条,眉眼如初。只是两颊不见了一颦一笑间飞起的那两坨红云,眼角多了一两丝细纹。眼前的她成熟端庄,浅笑嫣然。
“你这是回来看你阿大吧,娃娃们放假了,可以多住几天。”
“我回来已经有一阵子了,以后就陪我阿大住着,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那,那……”想起昨夜的梦,一阵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杨铁一时语塞。
“我们,我们离婚了,两个丫头归我。他在外面有人了,那女人给他怀了儿子。”说完这番话,秀儿长长舒了口气,眼睛望向别处。
听秀儿这么说,杨铁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儿。命运弄人,他和眼前这个人总是一次次擦肩而过,终究有缘无份。
“铁娃,你家娃子也有两三岁了吧?我给他做了双小鞋儿,今天正好带回去。”说着,秀儿笑盈盈地把一双小巧的鞋子递到他手里。黑底上绣着小老虎头,憨态可掬。
“秀儿,你针线活儿做得越来越好了。”杨铁端详着那双小鞋儿,赞不绝口。
“县里二姨家开了个鞋铺子,做够十双就拿去铺子里卖,补贴家用,富富有余。”说这番话时,秀儿面露喜色,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此刻,眼前这张脸儿神采飞扬,看得杨铁竟发起呆来。直到秀儿羞得两颊飞红,他才慌忙从那张生动的脸上移开目光。
给阿大上完坟,杨铁推着自自行车,伫立在山脚下,朝河对岸那片柳树丛望去。只见柳絮纷飞,那里空空如也,已不见一个人影。
杨铁又把目光投向自家的院子。视线里浮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老榆的浓荫下,挥舞着铁锤,眼前火花飞溅,如节日里夜空中绽放的礼花,红得那般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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