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终于还是走了,在深度昏迷了八天后,他还是离开了这个曾经让他叱咤风云的花花世界。
都说本命年是个坎,但是老马还没有踏进本命年就身先士卒得倒下了。
几个同学在他昏迷时开了一个为他祈祷的微信群,不断为他祈祷,为他打气,但是还是没有人唤醒他。
八天前,老马还是生龙活虎,声如洪钟。早上的时候,小学群里一如即往有同学升太阳,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马标新立异得甩出四个发发发发的麻将牌。我心想,这家伙,这是打了一晚的麻将刚结束呢还是一大早就赶去赴麻局呢。
没想到十余个小时后他就因为高血压脑干出血深度昏迷了。
老马,我的小学同学,绰号马大头,他不仅头大,身材更是高大魁梧,用我们舟山老话说,三拳头也打不倒的人。看到他躺在ICU 小小的病床上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那么无助的视频,大家都忍不住落泪了。
老马,还有一个更响亮的绰号就是马司令,这个源于他的爷爷,赫赫有名的东海舰队司令,开国少将,马龙司令。用现在的话说,老马是大院里的孩子。
老马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才转入我们这所位于定海北门的舟山最好的小学。我记得和他一起转过来的还有一个周同学,好像是一个参谋长的儿子,大概是改革的春风吹到了小岛,让这些忙碌的父母突然醒悟到教育的重要性,就这样着急忙慌得把两个孩子转到了我们这所名校。
这里忍不住要回忆一下我亲爱的母校-舟嵊小学,这个坐落在定海北门一个小胡同的学校,每一年级只有三个班级,100不到的同学,1/3 是像马司令那样来自大院的部队子女,舟山是个海岛,海陆军还有海军陆军医院一应俱全,同时还有一个驱逐舰队及一个规模较大的军工厂,这些部队子女来自五湖四海,一口溜溜的普通话让我们整体的普通话水平远超宁波甚至上海这些大城市;而另1/3则是当地的医生和教师子女,所以这个学校有最好的师资,老师们放到现在都是全省乃至全国的特级教师。
我曾经很自豪得拿着我们的小学毕业照给朋友看,朋友们都说这些学生老师的气质颜值都看不出来自这么个偏僻的小岛。
八十年代初的中国虽然时不时还能听到阶级论,但在物质上是等级差异极小的年代。作为司令的孙子,马大头也是穿着洗得发白的褂子,背着军用书包,挥着小木棍一路和周同学打打杀杀从定海的南门走半小时来上学。周同学成绩好唱歌也极好,一把漂亮干净的童音把一首《英俊少年》唱的惟妙惟肖,而马大头和他对比起来就有点草包司令的感觉,成绩总是也赶不上去,但是大头一副不怕天不怕地的气势,也很快让他成为了学校的明星人物。
中学时,老马还是和我一个学校,不过他是隔壁班的马大头。在这个人人都埋在书海中苦读的省重点中学,不爱读书的老马是郁闷的,他的少年时代后来应该就是走了一条年代剧中不爱读书的大院孩子的常规路线,追校花无疾而终,中学毕业去了军工技校接着参军,然后复员下海创业。(这里省下一万字,马司令的风云故事岂是这区区几个字能够写尽)
按理说我和马大头的交集很有限,可碰巧的是,大头住的大院,其实是一排临着一条臭水沟的红色的小平房,而住在臭水沟对面楼房的我,常常能在四楼的房间里眺望到河对面这个熊孩子在家里走进走出的样子。
即使这样,我和马大头也只是几乎没有讲过话的小学同学而已。
直到两年前,一个有心的小学同学开了一个小学微信群,好像四十来年的光阴并没有把我们的距离隔开,反而在回忆中变得越来越亲切。大家童心依旧,又可能看多了谍战片,散落在各地方的老同学打趣得成立不同的地下站,一会接头一会发暗号当然还时不时得来个革命大行动(就是聚个会什么),真是不亦乐乎。
而上海站的老马就是这样又走入了大家的心中,他以一贯的豪爽大度的气势成了大家爱戴的马司令。每次南来北往的同学路过上海,马司令总是振臂一呼,上海站各路人马齐齐汇聚一堂,同学情谊亲如家人。
上海站各路英雄的风采 马司令和戴局长把酒话当年我和老马三十多年后再次碰面,应该是一年多前回舟山探亲,刚好他也在探父母,小学同学聚了一下。和其他掉了头发的男同学相比,老马还真是没有什么大变化,反而比我印象中更高更壮了。酒桌上的老马并不健谈也不太会喝酒,有点腼腆,这个和我印象中的老马有点不一样。
第二次和老马再见面是在上海,也是约了一两个旧同学,可能因为人少,那天老马说的不少,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和很多老同学都保持着联系,所以和他聊天很有意思。他的生活很美满,有一个比他会读书很多的儿子,长的高大帅气,他说都是靠他老婆教导出来的。他是个直爽的人,也和我们谈起他的前女友,说是没有给她一个好的归宿很是内疚,后来有段时间还让我帮忙从香港带药给她。我也调侃他,这样不行害人的,他笑着说没有啦,都是友情了。
最后一次见到老马,是两个月前。在舟山老家。老马是个孝子,隔三差五从上海回舟山看望他的父母,正好那次和我这个孝女碰上,小学同学世杰带着我们去了城北水库,那个我们小学时春游的不二之选之地。我们三个小老头小老太婆(马司令的口头禅)在冷冷清清的水库边兜了一圈,还摘了农民种的未成熟的橘子尝了尝。
回去的路上,世杰开车捎上我妈去给我菜市场买螃蟹,我妈听说坐在身边的是马龙司令的儿子,立刻变身迷妈,随即开始了CCTV 焦点访谈。
“小马,你们家家世这么好,你后来为啥不在部队升上去或者复员去地方做个领导?”
“阿姨,我有自知之明,我这个人狐朋狗友多,面皮薄,又爱做大佬,那迟早要出问题。还不如现在稳稳当当做点小事情,日子也过的不错。”
我和老妈立刻给老马这番实话实说圈粉,看来熊孩子经过时间的历练已经变成了踏实暖男。
没想到这个竟然是和老马的最后一面。
高血压不吃药,变得规规矩矩的老马又任性了一把,这回搭上了生命的代价,就像我们在群里做的间谍游戏,彻底得深潜了。
留下了
泪湿纸巾的富贵同学。
借酒浇愁的袁大头同学。
最后一刻扶了一把司令的的校草张同学。
两次赶往上海探望却无力回天的世杰同学。
躲在洗手间偷偷流泪的阿岚同学。
化悲痛为力量忙前忙后张罗着的上海站同学。
当然还有,
顶着春运高峰前去送上最后一程的众多红颜知己。
。。。。。
这一刻马司令是幸福的。
柴同学说,爱怀旧,你们这是老了。
是呀,什么是老了呢?
就是当
所有的记忆都在回忆中变得熠熠生辉;
所有曾经放纵的笑语都回荡在耳旁;
所有逝去的故事都变得荡气回肠;
所有未实现的遗憾都变得云淡风轻;
老马,安息!
那些精彩的年月永远不会被改写,你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2019年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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