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1日下午,我降落在香格里拉,刚刚拖着巨大的箱子走出机场,工作人员就走来锁上了门,我是最后一个旅客了。我计划在香格里拉停留七天,再去丽江古城逛逛,最后到大理海边住上两周,一边上网课一边在大理玩,还可以在落地窗前做做瑜伽。一个月以后我就回家,再补补落下的课,计划十分完美。
9月10日晚上,我在泸沽湖第一次入住青旅,用花洒掉了的水管子洗完澡,窝在床上,翻了整整一晚上徒步线路。本来是为下次旅行做准备,但一想到九十月份再适合徒步不过,就忍不住想再多玩一周,去西藏的库拉岗日徒步。于是第二天晚上,我下单了需要填补的装备,寄到了丽江的客栈。
9月15日,我在丽江的背包十年青旅看客栈老板的《背包十年》,觉得做背包客旅行真的太酷了。又心血来潮地决定drop掉三门课,去西藏背包旅行。这次把包寄到了大理的客栈。
△在背包十年看《背包十年》9月21日,妈妈来大理和我一起玩一周,那时候我刚刚被树枝打伤了眼睛,还在戴墨镜。但是受伤也没能抑制我想继续玩下去的心情,在这一星期里,我定下了去亚丁大转山的行程。
就这样,我的旅程越来越长,原本三十天的旅行到第五十天才结束。我从北京飞到了云南,从云南飞到了西藏,又从西藏飞到了四川才回家。
在最开始我无比享受一个人旅行的自由,我在香格里拉的车上写下:
“一个人旅行最大的好处是,会有非常多的奇遇。入住藏民老板家,听他慢慢讲藏传佛教出家的喇嘛要学哪五种功课;在普达措偶遇两位同样一个人旅行的朋友,互相拍照聊天走了一路;去松赞林寺的观光车上和司机聊到雨崩,然后在隔壁座遇到一位徒步爱好者;看错了通往寺院大殿的指示牌,误入了大殿屋顶,看到红嘴鸦围着金顶转。
于是我偶遇了一半晴一半阴的普达措,夕阳下的松赞林寺。于是我点了一盏酥油灯,可以在佛前停留任意长的时间,把所有的愿望和想法一一说完。”
△松赞林寺的金顶我不断地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他们相伴一程,又自然地say goodbye,踏上下一段旅程。其实我们很难有深入的交流,大多数谈话止于旅途见闻的分享,偶尔一两次聊到有趣的人生经历,总会让我眼前一亮。但我还是很开心地记下每一次相遇,这些经历对我来说都是一次“打开”,是崭新的体验。
更新鲜的是第一次背包旅行,我一面紧张,一面又无比激动,和跟我差不多大的背包并排坐在机场写道:
“很喜欢背一个巨大的包的感觉,好像所有东西都在背上,说走就走也不拖泥带水。感觉一切都在自己的脚下,无比自由。就像路上遇到的一个人徒步到泸沽湖的兄台说,他享受前一天晚上因为未知焦虑到睡不着觉的感觉,我也一样。想到明天就会去一个未知的地方,有不可测的因素,一点点危险,就会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在发光。好像有一只野兽在身体里,只有冒险的时候它才会兴奋苏醒。而它醒来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坚韧又有力得可以离地飞起来。我喜欢这种感觉。”
△后来由于东西放不下变成两个65L背包渐渐地新鲜感逐渐过去,旅程过半,我开始感觉到孤独和自由是一体两面。在拉萨的旅馆,我经历了最低落的几天,之前定到客栈的睡袋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洗衣机没办法好好工作,只能把裤子从水里捞出来手动拧干;走遍了客栈附近好几条街都买不到一只像样的驼包……明明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是它们叠加在一起让我的心情越来越丧。最孤独的时候我把鼻子埋进衣服里,织物上留下的味道仿佛自带一点体温。但是我认真想了想,自由的好还是多于孤独的不好,所以我还是选择自由。
独处的时间变长,我发觉自己变得越来越敏感,像有着小动物一样敏锐的嗅觉,他人眼睛里的一点点笑意都能瞬间把我点亮。太阳穿过云层洒在山上的光影、骡子走动时高低音不同的铃声、帐篷里的饭菜香气,都毫不费力地进入我的大脑,敲击我,让我留下深深的印象。平时的日记常常是“今天又浪费了时间,明天要好好学习”一类,在旅程的后期,想要记录的事情却源源不断地涌现,晚上要花很长时间在手机上打字。
△香格里拉的牧场,光影非常美敏感以外,我也变得越来越有韧性,在旅程结束之后写道:
“以前我觉得自己是个很坚韧的人,现在觉得‘柔韧’这个词更好些。两者的差异在于,我以前总是惨兮兮地死磕一件事,咬牙坚持到底,总是很痛苦,但是逼自己面对这种成长。现在则能高高兴兴地去做,耐力增长,能在苦之中尝到甜味,和它共处。
我开始以更加柔和的方式对待世界了,我反抗那些既定的规则也是温温和和地,不会很暴烈地想要两败俱伤,因此也真的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了,我想这是很大的一个进步。”
这些是此程的一小部分收获。我很难确切地讲出旅行带来的变化,进行概况,但确有很多变化,很多启示,也有意义,更多的还是在过程中。
我试图丰富这次旅程,于是在旅游的同时也读一本相应的书,这样我在现实之外亦多一层虚构的时空,与作者的经历和感悟相对照。有时走着走着,过往读过的诗和古文、哲学课上教过的知识、看过的书和电影又自然地蹦出来,和眼前的景色对应,让过去的自己经历一次小小的穿越,再多一层过往的时空。所以此程的感悟如果丰富,还要感谢在学校时硬着头皮啃下来的书本知识了。
高三那年春节给英语老师Teresa拜年,她是对我影响最深的一位老师。她送给我希腊诗人卡瓦菲斯的一首诗,说“但愿你的道路漫长,充满奇迹,充满发现!”后来我常把这首诗抄在本子的第一页。曾经想过,如果我要纹一句话在身上,一定是这首诗的第一句“Asyou set out for Ithaka”。
我想这次旅程中,它在冥冥中实现了。不仅如此,它也成为了我的一部分,我再也不会死死地盯着目标去追寻了。我会“在腓尼基人的贸易市场停步,购买精美的物件,走访众多埃及城市,向那些有识之士讨教并继续讨教……”我会度过慢慢的、庄子式的一生。
△2018年2月24日摘抄,原来我把老师的原话都抄下来了!附上这首小诗:
卡瓦菲斯:伊萨卡岛
苗炜 译
当你启程前往伊萨卡
但愿你的道路漫长,
充满奇迹,充满发现。
莱斯特律戈涅斯巨人,独眼巨人,
愤怒的波塞冬海神——不要怕他们:
你将不会在途中碰到诸如此类的怪物,
只要你高扬你的思想,
只要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接触你的精神和肉体。
莱斯特律戈涅斯巨人,独眼巨人,
野蛮的波塞冬海神——你将不会跟他们遭遇
除非你将他们一直带进你的灵魂,
除非你的灵魂将他们树立在你的面前。
但愿你的道路漫长。
但愿那里有很多夏天的早晨,
当你无比快乐和兴奋地
进入你第一次见到的海港:
但愿你在腓尼基人的贸易市场停步
购买精美的物件,
珍珠母和珊瑚,琥珀和黑檀,
各式各样销魂的香水
——你要多销魂就有多销魂:
愿你走访众多埃及城市
向那些有识之士讨教并继续讨教。
让伊萨卡常在你心中,
抵达那里是你此行的目的。
但路上不要过于匆促,
最好多延长几年,
那时当你上得了岛你也就老了,
一路所得已经教你富甲四方,
用不着伊萨卡来让你财源滚滚。
用伊萨卡赋予你如此神奇的旅行,
没有它你可不会启程前来。
现在它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而如果你发现它原来是这么穷,
那可不是伊萨卡想愚弄你。
既然那时你已经变得很聪慧,并且见多识广,
你也就不会不明白,这些伊萨卡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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