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一会儿回来买两瓶啤酒,要冰的。”她红着眼睛,尽量恢复正常的声音给她爸爸打电话。六点多流着眼泪醒来的,枕头侧边潮了一片,再躺上去又冰又觉得恶心。
别人家是不是这样,反正她爸从来不在家过夜。算了,也不是从来,一年365天,说不定还能凑满65天。她非常习惯孑然一身的家,有时候她爸回来了,她躲在房间里坚决不出门,进去反锁门之前必须提上尿盆,不论白天黑夜。
上一次的经历因为此时的情绪放大,好几年都过去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很清晰,跟初恋似的,拿出来擦擦就发现还是那么刻骨铭心。
敌敌畏很苦,或者不是苦。是一种油漆味儿,跟她喝过的洗洁精洗衣液八四消毒水挺像,但比它们都冲。不过她觉得应该是心理作用,毕竟自杀这件事儿,敌敌畏听起来比洗洁精洗衣液消毒水高端多了。
她不能当一个幸福的人,这是被言语辱骂横眉瞪眼得出来的结论。她一旦能在舒坦的环境里呆着,就有人提耳亦步亦趋的骂她,其实不是正统的骂,但可能比骂更招人心死,毕竟她没被真正的骂过。
她爸把酒放在厨房,隔着一层楼 给她喊话,示意她记得喝。没问她一个女孩子喝酒干什么,也没问她吃不吃饭,她一个人待家里,死了果然没什么问题。
她爸关了门就走了,顺便带走了狗。再回来就是明天早上了,她又擦了擦从早上起没断过的眼泪。
敌敌畏是前几天她听她妈提起来的,和妇人聚众聊天的时候说要给地里打药,她真的是很随意的听到了,当时什么也没想,今天倒是觉得就像绝症患者得了仙丹似的,投其所好!(这个词没用错吧。)她再回忆了一下,果然在储物间窗台的角落找到一个小瓶瓶,上面写着敌敌畏,还是新的,够她喝了。
两瓶酒硬是灌进了肚子,早上醒来什么都没吃,除了胀她唯一的感觉就是,酒真的是不管喝多少次都是那么依然如旧的难喝!
上一次没喝酒这个前戏。
第二次有经验了,怕难喝,怕后悔,怕太清醒。要是喝不了几口,她这样想着,她肯定特别恨自己懦弱无力还没出息,趁着上头飘忽拿着酒瓶对脑袋砸,往死了砸,砸不死也必须得整个头破血流。但别划破脸, 人要是没死以后还得苟活着,脸破相了那就真没什么盼头。
敌敌畏刚打开,夏天的味儿冲着空气就发散,熟悉的味道让她呕着喉咙就开始吐,胃疼,酒劲儿也上了头。
伸出舌头小心的舔了一口,先适应一下味道再灌。味儿刚挪到嗓子眼儿,她真材实料的吐了一大堆污秽物。漱口就算了,死前没这么讲究,拉起来衣服摆擦了擦嘴角,吐的非常没有形象,一看就是个醉鬼。
一边吐一边咽,嘴巴里的碎渣子拌着敌敌畏的味儿进入胃里,强烈的不适让胃将这股子东西撞出来,她又哇的一声要吐,赶紧闭上嘴伸出一只手捂住,身体的反应还是让她开了口,污秽物顺着她的指缝漏出来一些,剩下的她又咽了下去,这一次胃里的接受度高多了。
手机她放在房间,门锁了,钥匙从窗子缝隙扔进房间,她在下楼前做好的这一切,她房间在二楼。(上一次就是因为太疼太痛苦浑身都是水还爬上了房间打电话得救的,她记得很清楚,咬牙切齿的记着。三天后她醒来时医生说了,还好发现及时才能活下来。)
都忘记腹如刀绞的感觉又来了,她难受的不行,想用头撞墙也没有力气,酒精也没出息的退散了,她又一次很清醒的感受着死前的万念俱灰。
指尖溢出来的都是水,一摸一把就能甩下来的水。
她被七嘴八舌的声音吵醒,身体更是软绵绵的,听着悲天怆地的哭声,她痛苦之余得到了极大报复的快感,似乎很值了,就这样吧,一切都结束了。
手忙脚乱打120的声音,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抬着,也感受不到都在抬着她身体的什么部位,大概大小便也失禁了吧。她不害臊,她的脑袋已经被吸走了脑浆,变成了一个挂在脖子上的空壳,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手上的重量变轻了。
“我不能幸福。”
“是你希望的。”
她冲着哭的最大声的人说,但她发现她似乎发不出声音了,就连嘴唇的动作也是微不可计的。完了,传达不出去了,这句可以让那个辱骂她的人生不如死的话,传达不出去了!
她目露凶光,不过她的身体是毫无反应的,目露凶光的是她无比清醒又轻飘飘的意识。竟然在死前都没人认真看着她的脸,看着她有没有什么想要说的话,或者说,遗愿。
她突然想起来,她支付宝还有她攒了好久要去看帅哥用的一笔钱,没人知道密码。太可惜了,她捶胸顿足,早知道就拿去花了,也好享受一把奢侈的滋味儿。
房间里如果硬找,也能在一些本子的夹页层里找到蛛丝马迹她对于死的执念,一种对于幸福和解脱极度的向往,人世间永远沉睡的乌托邦,混沌的意识在流浪。
如果她妈翻出来她带回家的化妆品,她瑟瑟发抖,估计会被气死,总不能拉着她的尸体打一顿吧。
她没能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意识就彻底变成了虚无。
再次醒来不是三天后,这一次她抢救无效。她凑在别人的手机上看了看日期,顿时明白了,这是头七。
她已然成了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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