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雷娅干完手头上的活儿之后发现已经快十点了，环视四周发现办公室早就空无一人。她叹了口气，收拾收拾桌面，背起包包，拿起手机开始打车。
她边看手机边走进电梯，打车软件上的圈圈不停地打着转，终于在她一脚踏出公司大门的时候亮了。

“喂，师傅，我要去清亭花园，你还有多久到。”

“来了来了，就十字路口那儿。”

出租车到了，雷娅娴熟的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她已经不记得这是多少次加班到这个点才回去了，每次坐车都习惯坐后座而不是副驾驶，因为她喜欢跟人保留一份距离感，也正是这种“不亲切感”，让她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单身一人。

司机师傅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氛围，一路无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雷娅皱了皱眉，挥了挥手，试图将烟雾赶走。“师傅，开下窗行吗。”摇下车窗后司机下意识的弹了弹烟灰，一个加速，风直往里灌。雷娅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吹进了眼睛里，拿手揉了揉，还是不见好。她觉得是隐形眼镜的问题，可能拿出来调整一下就好了，就擦了擦手，想去取，结果这时正好一个刹车，她突然右眼一阵模糊：隐形眼镜掉了出来。昏暗的车厢里什么都看不见，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去找，仍然什么都看不到。雷娅急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心里埋怨这司机，埋怨公司让自己加班，埋怨自己太粗心。

“姑娘，到了，一共27块。”司机头也不回的说道。

“嗯，微信支付。”雷娅冷冷的答，闭着右眼，用左眼看着手机微弱的光，把账结了。

下车之后她觉得像只泄气的皮球。原来司机停在了另一个门，不是常回家的那个地点，她还得走一段路回去。真倒霉！她自顾自的想着，揉着眼睛慢慢的往回走。

看看手机，现在都十点半了。哪里还有能配眼镜的地方呢？药房吗，也不顺路啊。明天上班怎么办，隐形眼镜缺一只没法工作的。

雷娅很久没走这条路，没想到还开了挺多店。早餐店、生鲜超市、面馆、宠物医院……可惜这个点都关门了，整条街上，除了路灯和她的影子，没有任何生气。手机上突然弹出她不禁加快了脚步，把手机死死地攥在手里。

这条街的拐角出现了一丝亮光。什么店这么晚了还开着呢？她一想到可能会有人，就觉得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家眼镜店，这么晚了还开着，可能是24小时的互联网新模式吧。诶，眼镜店？我正好配个隐形去。

雷娅想都没想就走进了这家店。真是家奇怪的店啊，虽说是卖眼镜的，但墙上的装潢全是眼睛的图案。怎么形容呢，各式各样的眼睛，圆的、细的、桃花眼、丹凤眼、棕色的、蓝色的、绿色的、还有各种戴着美瞳的蕾丝图案、星星图案……她看的目不转睛，感觉墙上的图案似乎把她见过的所有眼睛都囊括了。

“这位小姐，是来配眼镜的么？”一个男声传来，雷娅还呆呆的看着墙上的图案，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有人在问问题。

“嗯……是的，我右眼的隐形眼镜不小心在路上掉了，明天还得上班，得赶紧配一个。”雷娅下意识的用手揉了揉右眼，侧过头去看店主。

“那你可来对地方了，”店主是个中等身高的年轻男子，有一双含笑的眼睛。“我这儿是专门配隐形眼镜的。”

雷娅很久没有跟一个男性这样独处了，她跟他对视了一眼，感觉被他的眼睛吸引了。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明明没有对你笑，但是他的眼睛里全是亲切，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她赶紧避开目光，看向墙上的那无数双各异的眼睛。

“你……在这儿开了多久了？”雷娅小心翼翼的问，完全忘记了这个点应该早点回家的事情。

“刚开不久。”男子答道。

“那还开的真是晚啊，是24小时的吗？”

“是。专门为了掉了一只眼镜的可爱女孩子准备的。”店主笑道。“你眼睛多少度？我来给你配一对新的。”

“左眼300，右眼600。掉的是右眼的。”雷娅听到对方这样直接的夸奖自己，脸一红，直接决定了就在这家配镜。

“来，给我看看你的眼睛。”

雷娅只好跟店主直视了下，看的自己满脸通红。而店主却像看一件东西一样，不带任何感情。

“你的眼睛真美。”店主感叹道。“本来想给你推荐美瞳的，但是你的眼睛比我这里的美瞳还好看。”

雷娅愣了愣，脸更是红到了脖子跟。“那……那我就配普通隐形吧，跟我之前一样就好。”

男子还是痴痴地盯着雷娅的眼睛，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真美，真美。”

“那个……我还赶时间呢，您能快点嘛？”雷娅小心翼翼地问道。

男子突然回过神来，赶紧笑着道歉“抱歉，我很久没看到这么漂亮的眼睛了，我给你拿一副最新的眼镜，你的眼睛会更美的。”

雷娅点点头，在店里等着店主从后台出来。她还是看着墙上的那些眼睛，到底有多少对呢？这么多眼睛里，有自己的吗？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始对着镜子，看着墙壁，找寻自己的眼睛。她太投入了，也没注意到背后的动静。

“在找自己的眼睛吗？”

“别急，一会儿就有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小时以后了。看着昏暗的房间，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张白色的床上。眼睛面前放着一只镜子，她看见了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对美丽的眼睛，散发着恐慌和疑虑。

她扭了扭头，看见了整个房间的样子。

房间一侧摆着一个很大的木架，上面放着一个又一个的透明玻璃瓶，昏黄的液体里不知装着什么。

她心里突然一阵寒意，闭起右眼，用左眼看过去。她想吐。

那些玻璃瓶里，全是一对对的眼球。昏黄的液体，估计是福尔马林吧。每个玻璃瓶上都有一个小标签，写着名字，看起来像是女性的名字。

雷娅突然想起最近出现的一些女性失踪的案件，没想到这些事情居然发生到了自己身上。

“雷娅。”还是那个声音，带着笑意。“是叫这个吧？”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店主还是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耐心地在桌上写着什么。

“实在没办法，谁叫你的眼睛那么好看。”男子拿起一个注满半透明液体的玻璃瓶，摇了摇，往上贴了一个标签。然后向雷娅走来。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那双眼睛里，全是惊恐。

三天后。

这家隐形眼镜专卖店在门口张贴了一张新的美瞳海报。那双眼睛实在太美，好多年轻女孩儿都驻足观看，走进了这家店。店里的墙上还是满是各式各样的眼睛，一个女孩儿似乎是经常来光顾，指着墙上的一对新出现的眼睛图案对店主说：又加了一对新眼睛，可真美啊！这对美瞳多少钱？

店主正在看报纸，看着她，满眼的笑意：这是最近的新货，你的眼睛也很美，待会儿我拿出来，给你试下吧。

店主放下了手里的报纸，上面赫然写着头条新闻：X市本月第三起失踪案，女白领无故失踪。

多好，雷娅那对美丽的眼睛，终于也和其他的眼睛一起，栩栩如生地活在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