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的耳语

七岁的小锦：

展信佳，小锦，我是十七岁的你。

突然写信给你也许有些唐突，但就是这灵光一现，希望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把这十年的小忠告赠予你。

就在刚刚，我躺在十月份都还没有供暖的阴冷牙科诊所里，和那些刺眼的灯光对视着。医生指责我没有好好刷牙，现在的情况需要麻痹神经，然后把龋齿磨得剩下四分之一，令我心痛的并不是少了很多牙齿，而是它们需要足够的人民币来填充。

我如同鳄鱼一般张着嘴，奇形怪状的工具在口腔中翻来覆去，就像一个愤怒的农夫在糟践土地。

现在我终于走出牙科诊所，告别了福尔马林的味道，我肆意地呼吸着外头清新的空气，可右侧牙龈连着嘴唇还是处在麻木中，搞得我半边的脑子也变得有些迟钝。

想告诉你的是，这“花钱受苦”的境遇并非一日的懈怠，而是你偶尔把刷牙的三分钟压缩成三十秒，又把三十秒简化成漱口，偷懒直到十七岁的结果。

希望你从现在这一刻开始认真保护牙齿。当然，还有眼睛，没有保护好眼睛是我至今为止做过最后悔的事。

我在四年级的时候对身边小伙伴纷纷戴上了五颜六色的眼镜而感到新奇，我在课间拿过他们的眼镜试着戴一戴，喜欢他们漂亮的眼镜盒，羡慕他们擦镜片的额外动作，于是我的眼保健操从按摩穴位变成摩挲眼皮，眼睛与书的距离永远小于一尺，就这样日复一日，当黑板的粉笔字变得模糊起来，我兴奋地告诉妈妈我需要一副眼镜。

拿到眼镜的那一天，我心中甜蜜地搂着它睡了一宿，殊不知，当近视镜架在鼻子上的那一刻，大千世界的柳绿花红与长虹落日便都被永远收进没有聚焦好的镜头里了。

而眼睛享受着镜片折射的庇护变得愈来愈飘忽无神，度数升高的速度越来越不可控，如今偶尔伴随着干涩和酸痛，我不能去观看心爱的电影，就连阅读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情书都成了一件痛苦的事。

想告诉你的是，从现在开始好好保护眼睛，因为它将陪伴你看遍山河往昔，他乡故里，当然还有令人欣喜的相遇与令人遗憾的离去。

相遇和离去是我必须要和你讲述的话题，现在的你尚且不明白离别的含义，是因为你还没有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相遇。

当好朋友的性格沾染了岁月的痕迹，从梳着两个麻花辫毫无顾忌地笑到叼着烟嘴巴里流出污言秽语，从曾经地互相倾诉保守秘密到她的QQ空间向我上锁，我像哑巴无力发声喊她回来，她走了一阵，彻底在我的世界里销声匿迹，遥远得就像从未出现。

童年的朋友像衣服，长大了就穿不上了。

过去的我时常因为这些事而困扰，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青春的烦恼，待你长大几年后，这些琐事也会在某个沉寂的夜晚搔动着你敏感的神经。

想告诉你的是，人生的路很长，和老友在其中一个渡口失散再正常不过，人的细胞七年会完全代谢一次，每一秒世界都不断变化，你无法阻止时间把快乐蒙尘，更无法阻止它带走一些美好的人，但相应的，它也会把更可爱的人留在你身边作为补偿。

我也没有成为被时间改变的例外，它磨光了我从前骄傲的棱角，我无法证明圆润的人是否会走的更顺利，但我依然会怀念曾经那个热烈的自己。

我知道你在偌大的舞台上歌声嘹亮，我知道你天南海北地参加拉丁舞比赛，我知道他们的门上贴的是你写的春联，我知道元旦晚会时你在后台熟悉着主持词，我知道你将成为少先队的大队委，学生会的主席。

但我，“舞台”和“比赛”成了遥远的词汇，已经三年没有细嗅墨汁的香味，顺理成章地成为泱泱众生里感叹他人优秀的一员，在你幻想成偶像剧的高中里，我和大家一样烦恼着数学的折磨，朝六晚十两点一线地生活。

这样的路径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任性地丢弃掉声乐的特长，把学习七年的拉丁舞用一句“疲惫”搪塞掉，把沾满墨汁的毛笔撂在身后......

所以，希望你坚持一件特长，千万别半途而废。肤浅地说，至少坚持到十七岁，让我尝尝被他人膜拜的甜头。

不过，我有了坚定的梦想。

你在设计师演员小说家的选择里摇摆不定，我在成为编剧的路上笃笃前行。

我反复地刷深奥的黑白电影，我细细琢磨每个镜头的景别灯光色彩背后的含义，我搜索著名导演的人生履历，我的耳机里总播放电影赏析，我的床头柜上放着中传的导演教材，我记录每一个梦境和生活的小细节，盼望它们成为电影里动人的一笔。

我只是为了在不久的将来，我能够在一块屏幕里尽情书写属于自己的故事。当我的电影上映，观者见风花雪月心中甜蜜，见生离死别默默流泪，见心之所向痴迷不已，见人间悲剧号啕大哭。最重要的不是支配他们的喜怒哀乐，而是把我的价值观传递到世界上的每个角落。

想告诉你的是，快点找到我的梦想，并为之不断努力。

旧时光的耳语细细流淌，我用文字审视过去，用自以为成熟的目光去期待你，只是因为喜欢小时候的你，但你迟早要长大，去成长为一个你想成为的大人。

十七岁的小锦

2020.10.24

十七岁的小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