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刚送孩子回家,就接到闺密的电话,她说她要马上见到我,听她的声音急切而难过,情绪很不好,我说去接她,她说不用,已经到我家门口了。
我一边心下思量,这是出什么事了,让她如此难过,一边去开门。
闺密正好刚到家门口,我还没来得及张口,她就给我来了个熊抱。那么大的力道,生生让我退了两步,才站稳。
“宝贝,这是怎么了,别难过,还有我。”我抱着她,她的身体颤抖着,她紧紧的搂着我。
“太难受了,别动,让我哭一会儿!”她低声呜咽着说。
“没事,你想哭就哭,哭出来会舒服些。”我轻拍着她的后背。
哭了一阵儿,她才止住,我们并排坐在沙发上,我身体稍微倾斜着,左手搂着她,让她半靠在我怀里。闺密开始慢慢说起事情的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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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的时候母亲骤然离世,我都没又见到她最后一面,那种伤痛,痛到骨髓,而母亲过世还没到一个月,父亲就想再婚,我想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绝情,母亲骤然过世尸骨未寒,儿女伤痛至极,他此时竟提出再婚,这将儿女和过世的老伴至于何处?
哀伤之余,又添了悲愤。
母亲在世时,也是要强的人,只是连着添了五个闺女,在家里就越来越没地位了,多年的忍气吞声已成习惯,让母亲添了儿子,也没能挺直腰杆。在那个年代,他父亲的饭总是单独的,我觉得父亲剩下的饭汤都很香。母亲说,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得让他吃好了。
有年冬天,母亲给她父亲做一件新棉袄,他父亲穿在身上,感觉肩那不舒服,脱下来扔在地上,脚踩着衣身,手拽着袖子,只听“吱啦”一声,新衣服就变成两半了,我当时就在跟前,吓了一跳,母亲不但没生气还马上陪笑脸说,“不合适就说话,改改不就好了,只值当发脾气啊!这点事,不值当生气,看气坏了身子。”
“都做过多少年了,还做成这样!唉~”他父亲长叹一口气,扭身走了。好像错都是母亲的。
母亲弯腰去捡衣服时,我看到母亲的眼亮晶晶的,手微微的颤抖着,但母亲捡起衣服坐在床上时,眼睛又恢复了一往泼澜不惊的样子,她熟练的把衣服袖子全拆下来,重新修改缝制,似乎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时我还小,但父亲那粗野的动作和母亲一瞬间眼睛的变化,却扎根到了我的心里。现在想起来就心痛!
闺密边说,眼泪又流下来,母亲当时得是多么隐忍,只是当时自己小,理解不了。
他父亲后来做生意,因为轻信他人,经营不善,最后赔了好多钱,从此之后,就没正经做过事,跑“老票”(就是鼓捣一些文物),想挣点巧粮食,钱没挣到,得了一个外号叫“白搭桥”,还旧病复发开始赌博。
那时已经有三个姐姐已经结婚,母亲靠着种那几亩地,四姐打工挣得钱,晚上还做一些手工活,来维持生计,欠的债,每年都要还一些,只过年过节,父亲都躲出去玩了。只剩母亲独自面对债主。
记得一次,债主走后,母亲做好了晚饭,让她们先吃着,自己要出去转转,她很憋闷不出去走走身体会炸了。
那段时间,母亲经常回忆说,她的父亲人老实又勤快,是个当地有名的泥瓦工,他沏的墙特别直,都不用水平尺也不用垂直仪去测。60年代初,饿死了很多人,那时只有大姐二姐,负担不重,他经常半夜起来去给5里之外的外婆家送吃的,自己娘家人才在那个年代挺了过来,母亲说他父亲很孝顺。
父亲手艺好,村里人家垒土炕,盘炉子,盖房子都会让父亲去帮忙,父亲从来没有推辞过,村里人都夸他人实在,是一个好人。
母亲活着的时候,她感觉父亲像个英雄,一个助人为乐无名英雄。
可是母亲过世了,英雄一样的父亲也落入了尘埃。
她想起自己高中毕业,没去上大学参加了工作,只想给母亲减轻点负担。一日回家,家里来了个客人,一个操着北京口音的外地人,端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有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大胖脸小眼睛,看她的眼神色咪咪的,她有些厌恶,出于礼貌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房间了。
第二天,她才知道这人竟是到她家相亲的,相的竟还是她,母亲说这是父亲一个朋友介绍的,此人离异没有孩子,只要他相中了,三万五万的聘礼都没问题,很多人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只是他条件高,都没相中。现在他非常中意你,还说要给六万六的聘礼,这人年龄大,37岁了,北京人。
她当时只想减轻父母的负担,就问这聘礼能不能还清债务,母亲说,可以还有剩余。经过一晚上的辗转反侧,清晨上班前,她告诉母亲,她同意嫁了。
北京人经常去她家,也很舍得给她花钱,每次去家里都不空手,父亲眉眼里都流露了喜色。可是她却开心不起来。母亲看出她的勉强,劝她不喜欢就算了,别委屈自己,母亲不卖孩子,卖孩子的钱,她花着不安心,我们有手有脚,债务可以慢慢还的。四姐也曾经历了类似的事,那是个上海人,年龄比姐姐大个五六岁,四姐最后还是嫁给了爱情。
她本是做好牺牲她一个,幸福一家人的想法才答应嫁的,抱了赴死的准备,此刻,单听母亲安排。母亲悔婚,她有了活路,父亲的脸却黑了很长时间。
母亲后来双眼翼状胬肉,需要做手术,母亲术后双眼被辅料蒙住,完全和瞎子一般。父亲照顾了不到两天,就捎信给二姐让赶快把母亲接走,二姐说,当时母亲满脸的无奈无助,父亲厌烦的说他伺候不了了,让二姐赶快弄走。二姐看到母亲遮眼的辅料,有隐隐潮湿,心疼的她都要哭了。
今年春节,正月初二,阖家团圆,母亲说,:“现在最小的女儿也结婚有了孩子,看着你们都成了家,我就是突然过世,也没牵挂了。”
现在,想想,她母亲常常说的一句话是,我现在还不能死,还没完成任务,上有一个下边还有两个未成家的孩子,什么时候完成任务了,她能一下死去,不受苦,就是老天开眼了。
她的外婆是她上高中的时候过世的,老人的头发一直没什么白发,在快离世的那几天才变白的。外婆身体一直很结实,那年冬天天很冷,又经常下雪,80岁的外婆感冒后病倒就起来。母亲姊妹几个轮流照顾一个冬天,在春节临近的时候,外婆还是走了。
外婆走后,母亲经常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发呆,她有时候会说,外婆的走让她很不舍,伤心难过,我们劝慰她,外婆80岁过世也算喜丧了,对于外婆过世后失魂落魄的母亲很不解。父亲依然常常出门,他出门前都会习惯性的把墙洞里盒子锁紧,那个盒子放着现金和重要的证件,也没见他对母亲有过宽慰。
听大姐说,母亲以前因为没生出儿子,经常被父亲逼问,要侄子还是要外甥,大伯二伯家都有两个儿子,三姑家也有两个儿子。二姑甚至劝在北京工作的父亲不要把钱给母亲寄回去,大伯母在母亲坐月子的时候经常故意把两三岁的四姐弄哭,还指桑骂槐的在房上骂,母亲曾一度患上抑郁症。
大姐说,父亲听了别人的挑唆,回家就给母亲吵架,父亲做体力活,特别有力气,母亲一次忍不住和他争辩,他一巴掌,母亲的嘴角就流血了,脸也肿了。
那时,闺密还小,没有领略过,但她见过,他父亲因为哥哥反对他在母亲尸骨未寒时再婚时,她父亲蓦地从太师椅站起来,走到在床边上坐着的哥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哥哥当时就在床边随着响亮的掌声匍匐倒地,嘴角没一会儿,就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父亲再婚已成定局,儿女也只能以顺为孝。
闺密为母亲感到伤心,父亲对母亲,这是怎样的无情!而母亲为了儿女又是怎样的隐忍!而她这样隐忍,才感觉生无可恋,母亲的离世,父亲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母亲,你为了自己的孩子,而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让二十多岁的女儿就没有了母亲,知道女儿有多苦吗?
母亲啊!千万别再为了自己的孩子去隐忍,要勇敢的对无爱的婚姻说不!法律赋予了每个人追求幸福的权利,身为母亲的你也一样,你的女儿更希望你能幸福安康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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