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挂灯
前言
这篇作品汇聚了我前后数年的零星断句，不过到今天也不算真正完成。几乎全是我的梦境。我就像在剪辑一部电影，对每个镜头接来接去，接来接去，不行，再接回去，甚至想狠狠心再全部打乱。但我愈发缺乏这种创作的魄力了，一斧头劈烂重来的魄力，因此，总是未完搁置。
（牛为2018年12月8日）
《白月挂灯》
一
1
白土墙上挂满了字，院子生满了草，木门全破，老树皆枯，石桌上摆着供果。
2
巨大的剧场中，我在最下面一层，稀稀拉拉的人，等待着一场恐怖电影。
3
夜，母亲平了东墙树林外的一座坟，黄土堆出道墙，雕成奔马形，说：
“骑着马走吧，别在俺家外头了。”
4
我推开母亲的房门，她正呼呼大睡。
5
夜，浮空飘来一盏烛火，在长着槐树的院中倾斜，于是，滚热的蜡泪滴落在了黄土上。
奶奶在屋中酣睡，电视机中的人成了哑巴。
6
翻越一座大山去找阿夏，途中遇一村落，有人娶亲，我看到头戴红花身穿花衣裳的新娘……
7
巨大的石阶上，十几头猪身披红袍打鼓，一会儿变成蓝袍，一会儿又成为人样。
8
我发现一个女人的日记有一页写得实在精彩，其中一句是：
“他将那大家伙从我身体的后面一抹，便滑滑地塞了进来，撑得满满，随即，一下一下地探起头来。”
9
半夜，已经死去的朋友来找我玩，我闻到他一身的腐臭。但看起来他是那么地温和，柔和的眼神中流露出孤独的忧愁。地面月亮光华，似二十年前之光景。
10
黑暗处，一伙人来到我的房间，一个崭新的灵魂脱离开那人的身体，与我对望起来……
11
南方澄净的夜空，有两个猫眼……
12
风停了，黄河之北的薄暮中，有人在光秃秃的麦田小路上，买下一匹拉车的瘦马。
13
地铁上，望着窗外大片杨树林的那刻，我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地球。
二
1
面对这些愤怒的群众，与其说安抚，倒不如说是镇压，办事不力，一枪毙命。
2
烂尾楼黑水中收获两条大鱼。
3
击剑，红了眼，一剑封喉。
4
我梦见一只衔玥的天鹅蹲在水缸之上……
5
黑漆小巷，我在吃苹果，走进卧室，我看见一片明亮干净且宽敞的大墓葬群。
6
饥饿干瘪了土地，大地两排乳房。
7
这户人家的最后一人也死了多年了，举石毙犬。
三
来到尼罗河岸，我发现有个穿红色盔甲的汉子将一男婴放入藤筐，推入河流。
四
1
黑叶蔽空的庭院中，一猛虎卧于西门屋外呼呼大睡。
月下树影婆娑，虎，沉沉呼噜声。
2
某的父亲与岳父一起老在楼上，一个不知屙尿，一个已腐烂在床。
3
黑树，雪落，白坟，秋草，丰石，窟吞，连接的美好，一夜礼花，夯爽。
4
脑中劈开闪电，血雾浓云奔腾，闪电洁白，闪电焦黑，闪电无数只手耷拉下来，无数回小烟进出耳鼻咽喉。
5
岸边绿荫草丛中传来烤肉香，有人在自言自语，路灯是白月。
6
古庙拾得几件精美的金刚泥塑，出来庙门，碑碣之上，忽徒然地出现另一时空的影像。
河沟有人抬棺经过，喊着“嘿吼嘿吼”的号子。
五
1
臭粪高立的大路，赶马的人是位温柔的女士，马被抽得发疯，脱缰而去。
2
烹煮好的整只驴，摆在个枯树斜穿、大草猛拔的院子里，脔割以后分与众人。腐朽的木门掉着土，主刀的荒野村夫说：“分给你驴头。”
3
曾祖从另一时空回来，说是只待片刻就回，送我一本书和几页手稿。
4
徒步远方，远得令人心慌，陌生的公路与村落，望着我的人都以为我是个不速之客。
5
我跟你说，刚才我在外面看见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就穿着不同。
6
密林有天坑，忽冒冷烟，忽蹿火电，地狱之门。
六
1
我杀了她，又遇见她，我带她走，想拥有她。
2
窗外天空是墨绿还是蓝绿？就连那个讨厌我的人也对我兴奋地喊叫：
“看，天空多美！”
3
南方的树长在北方山顶的石头上，我与众人分享一只苹果。
4
花儿插在瓶子里，我跟它说：
“哼，没有人怜惜你！”
5
浅海里一边拖船前行，一边躲着狂人的散弹枪。
但不幸的人就是不幸，双脚扎进利刃与玻璃，咬牙拔出。
6
复仇之后，在奇蓝的海水中沉船自尽。
七
1
荒村，枯田里倭人行军。奔走寻枪，大屠戮之！
2
天上沙满，烟囱数根埋于地下，七彩烟雾中，烟囱因火而红。
3
玻璃小屋，太阳透过厚厚的云层送来温暖之光。
4
山，月色明朗，草庵躲藏。军队搜寻，手中左轮手枪。
5
结满蛛网，安全气球，缓缓降落，僵尸两队，互咬着死去。
6
皇宫大内，水库里许多女人，一会儿又成少年，天上升起巨大的蘑菇云。
7
列位白衣摇扇，诸位白脸成排，许多人被杀，疯狂夺门抢逃。
我被扯住，迎面中弹，成为最后一名遇难者。
八
1
邋邋遢遢蓬头垢面的荆轲抱剑穿行慢跑在北方山野，大荒草，随风干燥地索索响着。
2
大雨埋伏在天，趁夜黑牙白的时候，咔嚓着火苗出击。说，地上的头，都得黑。
3
开水煮头的沸音，马儿的铁蹄越来越响……
4
你的腿很高，你的头很亮，在夜里垂下两张白手，牵着你的纸人，移开烧给你的花，朝阳间的家走。
5
天空染尘如玻璃。
6
我见一个心碎了的妇人，泣不成声地扑进大火。
7
终将成为一滴草露，但只能滴在你的手中。
九
1
我带着把真枪朝一个讨厌的地方慢慢走去，仅有三枚子弹。
2
硬邦的他出来了，进出数次，终被敌人剁掉罪恶的头。
3
追尾，扭曲零散火柴盒，看这落雨声，让人无比心慌。
4
山，又黑又巍峨；湖，更大更蔚蓝；我在浩瀚的空中扑灭一场大火。
5
砍头的闷声响了整个上午，仍在拷问，无用议论。
6
女尸旁，唯我没有看到尸体的灵魂，阿夏害怕，陪她离开。
爬出一个井口，又爬出一个井口……
7
教室里的干尸，与之为伍学习。
8
教室里胡闹的孩子们，女孩子在玩成人游戏，其中，有个清纯的女孩绑着两个长辫。
9
废墟之中我只有一个记忆……
“别挖啦，已经烂啦，没这个人了。”
十
1
雪，漫天初开，温暖的太阳在这里坠入云门。
2
陌生的小男孩在家门口给我烤鱼，味道鲜美而特别。
大门朝东，天黑落叶，满目荒凉。
3
蓝色的湖中划行，山里吹来温暖的风，孩子们多快乐。
4
一路拍枯枝，棵棵老树瘦。
十一
1
新的一天从凶狗撕咬另一条狗开始，此行很远的车程。
2
雨中长新草，栽新树，村落墓碑狼藉，群山尽毁，有人于路中掩面啜泣，结伴同行。
3
抽烟的陌生人，陶俑皮肤，火柴盒，沙漠传来唯有隆冬才有的山野雪音。
4
弯着身子躲着荆棘才能进去，孩子们正围炉煮肉。
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肢体，外面，亦不知是什么鸟在扑楞着大翅膀。
十二
1
席下的刀又少了两把。
拾落叶，梧桐下，谁在伸小手？
2
老得笑容也无，暮色沉沉，太阳光秃，只剩下暗红近黑的头。
3
八尺星空下，世界如同假的一般，坟形山下，人推黑石而上。
4
大竹凶猛，雨中訇响黑沟。
十三
1
天上的日也他妈喝大啦，吐出滚烫不明的液体。
2
蝴蝶飞过电线，这就是我的遗书。
3
鸦宿枯枝头，眠云梦降雪，弹壳盛满水。
4
天又亮，地球这粒沙子，在空荡黑漆的地方，眨着眼睛。
十四
1
大巴在缓缓地行驶，车内温暖而安详，我打开木匣，里面是一种不明生物的种子——遇水即生，速度惊人。
2
回来的时候城市已经荒芜，车跟大楼都在长草，就连玻璃也在生发菌芽。
3
冷清的街道在下霜，高空中，我仿佛看到几架ufo消失。
4
海洋将成为墨绿色的森林，地球在变脸。
5
你这东西啊，孳生的同时，腐烂别人。
十五
头颅大火熊熊，天上掉落，无明黑夜失火。
死寂中烈火熊熊，复归黑夜死寂。
人群从天上掉落，仿佛如外来生物。
十六
1
高空坠落，电梯坠落，地震大石坠落。
巨大石桌下，脑袋被砸，因此大了许多。
蛇跟四脚蛇乱蹿，哭丧着脸喊：
“不要砸死我，不要砸死我！”
2
有人吃下一颗用蛇毒调制而成的糖果。
很好看，褐色的丹丸，丹丸刻有精美的波浪纹。
说明书上说：不能用手抚弄着玩，放在口中品尝即可。
3
黑夜，浓雾，来访者执意要走。
可见云中一橘色山峰。
4
纵马奔驰，陌生之地，密林有屋，鳞次栉比。
暗夜，一小山起了大火。
5
风里，大树断折声。
十七
1
赤身裸体地走在村子里，坐在人家家里。
吃饭，喝酒，要肉，借衣裳。
2
烤箱是个房子，有人数十，正从里出，入盥洗室。
男和女，浑身赤裸，肉近熟透。
烤熟分三次进炉，一进二进不沾水，三次须水洗透。
3
山下湖水中，船与油污在漂浮。
冲来的雕塑是战争年代的小型潜艇，钓鱼的人将其拆开抬走。
4
芦苇丛和树林，因风而干净清凉。
女孩子们在高岗上玩闹，踩在大石头上远眺，后来都说困了，都想回家了。
5
山上监狱石头垒得干净，已是羊圈，有凶狗猛犬。
6
疯诗人，山顶咆哮，还我天山解放前模样。
7
风中梧桐来了凤凰，山顶雨云，雷在耳畔，和那个姑娘，上山……下山……！
十八
1
破败的屋里枯叶满落，崖壁下的石窟，佛首长满青苔。
2
青苔照月光，地上白墙老树影，昆曲《牡丹亭》。
两个观众，老头和老太，天空略白。
3
走，迷路，跃上高墙，跳下，跑。
十九
1
路遇百鬼，与之为友，他们的手跟我一样有温度。
2
墓碑在一下一下磨平着，几块平整石头。
3
大黄蛇横在路边喝水，模样跟猫一样。
4
数百斤的巨鸟在树林荒草丛中死去，正被几只体型硕大的乌鸦啄食。
5
我行走在荒野，茂密野草的坟丘披着二尺金光。
时间在黄昏，怀着对死者的敬畏，离它三丈远。
6
感知不详，城中百姓欲动，一人拦在往东的唯一某个路口，横刀嗔目。
7
有个村落里的人，据说一生不留于世任何痕迹。
8
“装个刀把行不行？”
“装不了。”
“随便装，结实顺手就成。”
“装不了。”
9
死寂的海面归来个人，进入无人的城。
二十
1
打了败仗的小将疲惫地睡在马背上，
穿过晨雾中的荒野，穿过薄暮中的树林……
2
阿夏一边缝制窗帘，一边哼唱，阳光温柔。
3
太阳下的棋局，指点的大叔是个急脾气，见不得死，最后，差点把桌子给戳烂。
4
金质观音奖章一枚，不知因何功绩，不知何人颁发，不知什么场合，亦不知赠给了谁？
5
美丽的贵妇在波涛的河中中弹，那人又抽出佩刀砍了她两下，最后扎穿了她的腹部……
6
大袋儿大袋儿的子弹卸在荒凉的路段，来了七八辆小车满载离开。
二十一
1
山顶上的乱石与密林中，石壁城墙有数百张白脸，男和女，面无表情，说是法师。
2
天空黑云大团，巨大一棵电树倒垂城堡，炸开大雷，魔界，万鬼为之欢呼。
此景两千年一遇，盛哉。
3
与死去朋友的鬼魂交谈，他跟我说需要个女伴。
当有人发现我对着空气说话的时候，他问我：
“你在跟谁讲话？”我说：“那个谁……”“哦……”
4
昨夜刮了一宿的风，在梦里有只鬼来过，
大模大样地在破烂的门上挂上一盏灯笼，
说是个透明欲坠的预言。
5
荒冢山野，墓碑石头呈“s”形，有粗犷的人形雕刻，有各种猛禽野兽。
秋风骑云坠落，满天的树叶凋零，天又要阴了。
二十二
1
刨坟挖尸，两下就断出来根长指甲的手指。
又断出来根，接着，长有两颗黑珠的青脸醒目在前。
2
半睡半醒间，夜里总有少女快活地呼叫与大笑。
3
美人儿抚弄着大树枝叉，亲吻起粗糙的树皮，枝挺………
4
梦里有人跟我说了件事，其意明指现在的母亲为妖孽所变，真正的母亲早就死了。
5
夜，皇后腐烂的脸在慢慢变回原有的样子，回廊中，宫女在慢慢旋转，样子跟着变来变去。
6
皇宫，清澈水库，有龙向我喷水。
眼看着一个个孩子一头扎入深水中不见，回音萦绕，笑声脆响。
二十三
1
房顶坍塌，刚才看着就在那晃悠，山鬼卸甲般一声轰隆，即成眼前光景：
一地碎瓦木石，弥漫开发霉的酸味儿，烟尘如冤魂，经久不散。
2
你将结交身份高贵的人，你将从他们的英明教诲中受益匪浅，只因小鹰落在了你的肩上。
3
黑暗中踏过爬满王八的泥潭，黎明中，奔跑着穿越爬满黑色甲虫的细沙旷野……
4
你们都是对的，我唯有在路途中享受一把清凉的风。
5
荒魂归野泽，雨脚并枨枨。
二十四
1
柴门外，她递出一碗凉水给我，瓷碗生着青苔，水中泡着落叶。
2
夜里的树林没有任何声音，但每一棵树都在动。
月亮一会儿成为白色，一会儿成为红色。
3
网络中到处都是她的样子，与不同的男人交合。
4
五亩葡萄园，小路和月影，微风装进瓶子里，搁在床底下。
5
梦有落雨，其雨为人，巨灾。
二十五
1
隔壁的奶奶也已老糊涂了，天天对着树林谩骂。
2
喊叫使我想起乌云中的巨大冤魂，嘴巴长得很大，脚也大，喜欢踢人。
3
草地还是草地，船还是船，飞鸟依然白云端……
4
午后温暖的阳光里，风折枯枝声。
5
冬天晒晒太阳吧，身体接住掉落的头。
6
唯有哗啦啦的树叶发出阵阵声响，那是个寂静的夜晚，什么声音也无的黑夜，是如今已经失去的静谧死寂。
7
墓碑三块似凶僧。
二十六
天晴了，院子里的郁金香树有蝴蝶飞过，有燕子飞过。
大垂于宇宙的云朵，冲着飞奔来的马车，咣啷一声就掉了上去。
逸马载云，撞死在墙壁；院，一阵迷雾，一阵狗吠。
二十七
1
残风破竹，雪兔梦天。
2
抓一把塘里的破叶，但见弯弯的月牙。
3
野马淋雨
二十八
1
有一辆坦克驶过去了，黑猪在林子里拱食。
2
梦中一强光闪了我的眼睛。
我看到两排洁白干净整齐的牙齿在说话。
3
收音机的刺耳声，黑白电视机一会儿有台一会儿没台，
门外大风，炉子上的水壶快干了。
4
你在狙击手的远视镜里，你的大部分注意力在女人的屁股两腿间。
你的局部零件，你的局部零件里的子弹，在旋转。
5
黑夜强光之下的大合唱；
舞台上一台大电锯，切割石头的切割机；
美人儿的小细腿儿。
6
我仿佛看到，一双停不下，左黑右白的脚，在永不停息地走着。
二十九
1
凋谢的花瓣落了一地；
是谁的笑？还来不及拍照即被风卷了去，
只留下一片幻影。
2
女尸裸体挂树，好大黑铁钩，好红的鲜肉……
3
眨眨眼，眼前唯有空空的地面，四处一团温暖的白雾，暖和的灯光，使我想起母亲的慈祥。
4
那盏台灯，思念中的少女一样安静，我想知道梦中的你，然而什么也记不起。
5
花，风雪中白嫩的小手，雨中忧郁的脸蛋儿。
6
离开森林，另一片森林，花，漫天初开，片片初碰大地。
薄暮里，薄薄初雪。
三十
1
那人就死在我的旁边，想拉我一块儿跑来着。
2
草淹没了那户人家。
3
眼前是渗水的天花板，耳畔是虫鸣，落雨声。
泥泞的下坡路直通一条大河，没了去路。
4
夜雾笼罩着落雨的江面，荒草泥泞中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5
群山沉寂，大草的山顶，不是人类的山顶。
6
闪电这耿介凶神，使我浑身绽放火星儿，树枝腾起白烟。
三十一
刚失去母亲的小蓝鲸，在五十千米深蓝的海中缓缓前行，无论去哪里。
三十二
1
火在吃我，释放着只有燃烧垃圾才有的那种刺鼻气味。
2
哇哇虫鸣，在无人的废墟之城。
3
后来，后来人愈发有操刀的勇气。
4
大地埋着不止一个凶神，也有偶尔善良的凶徒，总之，这一群都要吃人。
5
门外大雨，人已散去，屋里是厚厚的灰尘。
6
新盖的居民楼，白如寡妇的哀容。
三十三
1
秋天，我知道是它们的刀累了，正准备休息。
2
冬天的地里埋着夏天。夏天的山石里藏着冰雪。
3
荆棘，荆棘扎坏了我的肚皮，墙头上跳下…
4
春天总令我想起死亡，树上的绿叶有一汪黑色的水……
5
几树桃花开……
三十四
1
也将消失瀑布，也将干枯一切……
2
山一会儿崩塌，一会儿在别处生起开裂的头。
3
光秃的树，稀稀拉拉散布，天地溟濛……
4
干巴的大地，埋满了断开的头颅与四肢，以及无用神像。
5
白月在黑色的林子里大云般压来，继而訇然远去……
6
夜哭风，鬼等雨，云中灯。
三十五
云也懒在山峰下，睡过睡过睡过，春天一梦睡过。
总有惭愧叹息声，月光拂芦花。
三十六
1
狗皮是早晨剥下来的，血淋淋挂在墙头。
2
厮杀后的树林也干净，飞鸟风中难行，无论如何用力最终还是坠下悬崖，
眼睛亦摔出血，翅膀张开，仰翻在石壁下的旮旯。
3
苏醒的那刻，莞尔一笑，五百年的梦堆积起座雪山，石缝中，生满雪莲。
炉中火也满了，灌翻出来，霎时淹没了西华山，道士与尼姑，蹲在假花丛中苦笑。
三十七
1
暴风雨已经来临。
在医院与敌人周旋搏斗……
2
借冥泉泛舟，风过结冰的大道。
3
课堂设在麦田，亦或是稻田，或参观太平间……
4
虽非恶意，是失败者又有什么关系？
5
今夜山上风满。
6
台风过境的时候，风雨阵阵，云朵在城市的灯光中疾行。
听雨的同时，还可以看见安静的星星。
7
已经熟透，很干净，很好吃的样子。
果农拿着天上落下来的镰刀，像是战场上的舞蹈。
我被田野的味道儿熏醒。同行的还有母亲。
三十八
暮色里，枯叶将死亡的气息凝结在北风，在树林与楼群中，在长安街与天安门城楼上，东南西北地乱撞。庄严的仪式，国旗在缓缓地降落，乌鸦蹲在树梢，肃穆的夜雾之蓝，乌鸦哇哇地喊冷。
三十九
1
黎明，风中的舞者是棵树，只是样子太类人。
风在树林里玩了一夜，极乐的时候还要呐喊。
2
眼睛缓缓睁开，听听外面，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四周静得可怕，恍惚中竟不知身陷于何地。
3
今日的黎明一样平淡无奇，早餐，依旧是热乎的地瓜粥，孤独地坐于人群中转着圈儿吸溜。
4
树林的那头儿，从人群里走出来，你咀嚼着几个丑恶的想法。
一只乌鸦，终因觉得羞耻，吊死在杈上。
5
音乐里，是一幅旷野鸿沟迁徙的画面。
四十
1
有鸽子，有仙鹤，来凤凰，凤凰抓住我说：“快，给我唱歌。”
圆的夜，声音沙哑，丫头是个哑巴，野猫也会说话，咱哥俩，喝得兴高采烈。”
2
他那出入鼻尖的声息，恰如远处的鹅鸣。
隆冬的薄暮，天空飞鸦蔽野。
3
树林在落叶，湖水平静着，荒无人烟，长满野草。
鱼群在探头，阿夏跟我去外婆家。
四十一
1
8月27日，鱼塘满满的鱼，号令下通通探出头，哭天嚎地，还有蛤蟆。
2
草庵里堆满各种纸扇，大概是给死人准备的，老尼在喂满地的蛤蟆。
3
工人们的怒火仍未消。
4
夏天已过，石头香案满青苔，蜜蜂来喝水。
5
八月，大雨的线条，多像回来的灵魂。
6
云里黑叶，白烟秋风。
四十二
1
第一次驾驶导弹就能轻松拐弯！
在红云翻腾的夜里，猫头鹰踩在树上。
2
长江中有船将沉，淡绿的江水风平浪静，船里并无一人。
说是战船，又像是游船。
3
污浊的浅水中仰泳，青脸红眼的她站在水面上，望着我。
4
河水南迁改道，桐叶红如火云。
5
能驾驭自如否？世界，大速度巨大，满船满船的腐烂草叶。
6
春天将香甜的土块儿美美咀嚼，
四十三
1
头疼是一轮明月，被龙的尾巴鞭中；
头疼是一头傻啦吧唧的黑猪，滚进荆棘丛中；
头疼是一朵花，被一只蹦跳的狗咬；
头疼是一只寒夜里的灯泡，爆。
2
十二弦琴，夜里发出猫的叫声；
十二弦琴，十二只猫叫春。
四十四
1
天又黑了，湖又白了，人又来遛鱼，枯树下小憩。
拴鱼的绳子系在枯树上，湖中钢架林立，一边是拆，一边是建。
2
狂风暴雨，蓝色天空，走着个独眼龙。
3
山谷在灌水，车子冲进洪流中。
“鹊桥相会，人世微波。”
4
秋风三千六百斤，月亮二两二，星星一二钱。
5
玻璃物，暗夜蜕下龙鳞。
四十五
1
蚊帐里是一老人，摇扇的胳膊成了名副其实的树枝枯杈。
2
荆刺小径里有灯数盏，灵物眼温情脉脉。
3
早晨，总会遇到手握镰刀的人在树林里埋下收获的头颅。
4
异国丛林里我也很凶，没让它们得逞。
5
一个年轻的母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头颅被斩杀下来……
我分不清那是回去的路还是离开的路，无比难受中醒来。
6
走到路灯下的时候，灯忽然亮了，又到了夜晚。
7
灯下啃骨头。
四十六
1
来了三只竖毛的邪兽，母亲给它们喂了些菜，灵物温柔起来。
2
饥饿，眼睛在颤抖，山和树涂成红色，说这是革命。
3
荒村，破巷，病树枯枝满天，一片不吉利的云。
4
战场，密集的兵士，强劲的风沙刮过。
5
子弹嵌入头颅与胸膛，展开白刃激战，威武勇壮兮，大风劈砍。
6
马儿在死寂的林子里驰过，兵士衔枚夜行，雾色里，很长时间的箭羽声。
7
录音机在旋转着。
四十七
抹黑半边脸，持刀的方式像上台的刽子手，我忘记要去哪里，总之如此，带着大刀于黑夜中威武地疾行，认为这最轻松。
翻过石桥，穿过河沟，跳下城墙，独行在麦野。
四十八
1
在人类最为密集的地方，有物从冢中穿过，两眼如灯。
2
松树，抓住醉酒之人的手，在挂满泪痕的脸部，点燃了打火机。
3
傍黑的时候，婆婆摇着摇着蒲扇，头掉了，槐影一阵风。
4
入夜的路口，全市所有毒贩悉数落网。
5
泥土饮饱了江河，泥土里睡着大口喘气的鲤。
6
狗的吠叫声，大风声……
一树开花，一花一梦。
四十九
带她回家，乡村里的路上我挽着她的手，可听见遥远的火苗声。
岸边几艘沉船，静止的水中清晰可见颗颗人头，湖畔，是黑色的杨柳。
燃烧人骨所弥漫的地狱之烟？晦暝的远处，一条船忽隐忽现。
灰色的大旗上绘着虎，另一面旗是三朵梅花。
五十
1
飞行于高山大海。
群山的尽头，前方两块石头，一个是牛，一个是马……
2
蓝色的天空下，白色的沙子，来者手提白月挂灯。
3
穿起潮湿的鞋，在家的门口迎接死，感受归程。
黄昏，秋，静穆的庭院和村巷里，平静着面朝门外。
树叶在晃动，似湖里的水藻，一叶小舟，一股暖意，一片祥和。
4
院子里落下昏暮，母亲在收着凉席，喜鹊一群在鸣叫着归巢。
壁灯下，我终于生了困意。
5
9月23日，天阴了。龙挂树。
9月24日，落了几滴雨。星衣月帽啊。
9月25日，天晴了。死去的狗在路边上遭苍蝇。
9月27日 ，起风了。诱杀于荒野。浪中长满牙。
6
我梦见一只红了眼睛的苍鹰在与猫武斗着，红眼映红了墙壁。
7
大地，雨水整年不息。
我梦到树如花叶般被风吹得漫天浮动。
8
等待焚化的死尸，钢筋与枝桠的阴影，喇嘛们的诵经声。
9
海洋上空，炸雷之处，巨云般的黑蝙蝠在忽闪着沉重的翅膀，朝血池般的太阳落山之处，缓缓飞去。
10
辉煌的天空，彩霞漂浮，我单车载她，驶入一片黑色的丛林。
11
夜里弯月，很朦胧，滴在刀柄上。
（2018年12月8日校准）
白月挂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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