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时候,只有两斤,又黑又瘦,像只刚出生的猫,别人都说养不活。
从小到大,听过最多的话大概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出生,的确比同龄人坎坷一点。
我来自滇东南的山村里,99年生,刚好踩在20世纪的尾巴上。
生我的那天很突然,我妈没来得及去镇上卫生所,是村子里一个女大夫帮忙接生的。
我妈说,她救过我两次,是我的救命恩人,一次是从母亲肚子里来到这人世间,还有一次,是把我从生死边缘拉回来。
我生下来的时候太瘦弱了,大部分亲戚都说养活不成,就算养得成,也多灾多难。果然几个月后应验了。
我得了一种怪病,我妈抱着我走遍了村里所有的诊所,所有的医生都说没事,只开药给我妈,不给我打针。
可是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呼吸孱弱。我妈噔地就反应过来了——我这病,不好治,没人敢治,所以才只开一些药来应付她。
家里人都说我是治不好了,劝我妈别伤心,死了一个小孩没什么大不了。
我妈不愿意,哭的昏天黑地,抱着我去找接生的女大夫,求她说个实话,我还能不能治。
大夫说可能性不大,快没气了,边说边掏出钱给我妈,让我妈带我立刻去县医院,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不够了再来找她。
我妈紧紧攥着钱跑回家,收拾好东西,打算和奶奶第二天坐早班车去医院——那时村里不通车,要去县城只有一趟班车,早上天蒙蒙亮走,接近一个小时到城里,当天已经没车了。
第二天,妈妈和奶奶踏上了医院的路程。我沉入昏迷,气息也越来越弱,我妈紧紧抱着我,手一直在颤抖。
班车行了一半的时候,我已经快探不到呼吸了。我妈一边掐我一边哭,身体抖得像筛糠。
车里的老老少少都同情地看着这位年轻的母亲,或安慰或劝说,共情之处揩几把眼泪。
车轮仿佛卡进了巨石一般,怎么行都不快,一个小时的路程仿佛走了一天,仿佛走了一位年轻母亲的半生。
奶奶对母亲说,这孩子没气了,埋了吧,孩子小身体弱保不住很正常。
奶奶说她的一个孩子也是这么没了,母子之间讲究缘法的。
车上的人也跟着劝慰起来,因为彼时的我已经探不到呼吸,刚开始还掐得醒,后边再也醒不过来了,好几个人帮忙探呼吸探心跳,都说没了。
母亲不信,一边使劲掐一边哇哇大哭,全身战栗不止,她说不信,母子连心。她能感觉到这孩子活着。
车里人只当是一位年轻妇女第一次做母亲的执念,便纷纷不劝了。
她们诉说着她们的孩子,上一代人医疗落后,又穷,总有些娇弱的孩子保不住。哎呀,其实就疼这么一阵,慢慢地就好了,随缘……他们咿咿呀呀,风轻云淡地诉说着自己的经历。
后来我妈笑着和我说,她这脾气大性子急,做不到她们那样“随缘”。
她后来还问过奶奶,死去个孩子那得多痛,奶奶说,那又有什么办法,穷的都养活不了自己了,慢慢地就忘了。我妈说,那她可能不行。
我妈说当时我真没气了,但是她不甘心我就这么夭亡在半路。
她泪流满面地和我奶奶说,就是死了,也不返回,好歹去到医院她才甘心,就是死也得死医院里。
为了让我“活过来”,她不再掐我了,而是使劲敲打我,希望奇迹发生。
果然奇迹发生了,我妈说她能感觉我半口气吊上来了,又是哭又是笑。
车里人都觉得是她伤心过度,魔怔了。我妈说她真的能察觉到我还有半口气,微乎其微,但是全车人只有她相信我可以活着。
到了医院,母亲感觉天都亮了,双脚发软,这辈子没坐过这么长的车。把我交给医生那一刻,她觉得从所未有的轻松。
医生说还好没放弃,就差那么一点,真的再要晚来几分钟可能都抢救不回来了。
母亲只觉得后脊发凉,就那么几分钟呀,同时又倍感庆幸,还好啊,还好有几分钟。
当时小姨在县医院工作,母亲和奶奶住在姨夫家里,那会家里太穷我每天吃药打针的钱几乎都是小姨接济。
为此母亲和奶奶在小姨家战战兢兢,忍受着小姨婆婆似有若无的蔑视。
在如履薄冰的三天后,我终于“活”了过来,小姨婆婆也展开她皱了三天的眉。道谢之后,母亲和奶奶抱着我马不停蹄回了家。
后来全家人一起坐在一起聊天时,母亲总是笑嘻嘻诉说着当时千钧一发她把我交给医生的情景。
和奶奶说当时小姨婆婆脸色有多臭,她们就小心翼翼地捱了三天,没办法,穷人有时候直不起腰。
这时,父亲总会插一句玩笑话“哎呦喂,老亲嬷(方言)那个脸哦,以前一看到我眉头就没展开过。”然后,全屋哄堂大笑……
每当提到我,这一段话就没停止过,家里亲戚总用玩笑和愉悦地口吻调侃着我的“坎坷”。
于他们而言,这是老天赐予我的运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于我而言,这是顽强的母亲赐予我的生机。
母亲的伟大之处在于,当所有人都觉得你死了的时候,只有她,仍然会给予你逢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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