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走了,2019年3月8日下午3点。
外婆走的时候,我并不在身边。我提前坐车去合肥,因为第二天要考一天试。
外婆是在我走后一个小时去世的,但是这个消息我直到考完试给弟弟打电话时才终于知道。
那天我到了合肥安顿好后,给妈打电话,问外婆的情况。妈说还是那样,你考完试能当天回来就当天回来,不方便的话就住一晚。我隐约记得当时背景音很嘈杂,但我没有起疑心。
在考场午间休息的时候,我给弟打电话,他挂掉了,短信上告诉我,说情况有点严重,尽量当天回来。我当时已经约了顺风车。我对弟的话也没有起疑心。
考完试坐到顺风车上,给弟打电话,弟说,家奶已经去世了,我根本反应不过来,一直问,什么,什么?我当时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我弟说错话了。
弟弟大声地在电话那头给我重复:家奶已经走了。家奶已经走了。前天你从家走后不久外婆就去世了。重复了三遍,我才终于反应过来了,我的外婆走了。
我的外婆走了。
现实就是这样阴差阳错。我周一晚上半夜赶回家,以为当时是外婆最后的时辰了。可是后面几天里,外婆的状态虽然虚弱但也似乎稳定,每隔一会儿就阵痛,需要帮忙翻身,或者拉拽手臂,或者按摩小腿和后背脊梁柱。。。我以为这样的状态还会持续不少时间。
虽然我默默祈祷外婆少受点苦,早点走就早点摆脱那可怕的病痛,但是外婆是在我最没有准备的时候走了。我走的时候,满心以为外婆在我走的这段时间不会有太大变化。
外婆走的前一夜,那是农历初一的晚上。大舅喘着气到楼上告诉我们,外婆好像有点喘不上来气。我们立马都下楼去,外婆特别安详地躺在那里,眉头不再皱,嘴巴也轻闭着。有那么一瞬,我看到被子似乎不再起伏了,后来发现是呼吸变得很慢。
大家纷纷都在观察外婆的神色,手脚凉不凉,嘴巴有没有歪,喊她应不应。外公把外婆的老衣拿出来,给自己脖子上围一块布,差点就要给外婆换衣服了。但是妈妈喊外婆的时候,外婆应了,还知道摆头说不用喝水。后来熟悉的阵痛又回来了,只不过频率好像变慢了。我以为外婆还没到最后的时候。
村里老人说,“男怕三六九,女怕一四七”。度过了危险的初一,我以为在我离开的初二初三里,外婆不会有事的。我以为我回来的时候,外婆还是会躺在床上,缓慢均匀地呼吸着。
外婆选了一个好日子离开。3月8日既是妇女节,又是农历二月二农抬头的日子。这个日子妈妈在外婆耳边告诉她了。
大舅是理发师。我走之前,大舅给我理了发,也给家里其他人理了发。外婆要是没有躺在病床上的话,大舅肯定也会给她理理发。
外婆走了,我回来的时候,灵堂上摆着遗像,遗像后是外婆的冰棺。冰棺里的外婆,穿着大红色绣花老衣,鞋子看起来又大又厚。外婆的脸被盖起来了,我站在棺外,看不清楚。
我陪着老舅在楼门口守灵,从他的描述里知道了一些外婆最后时刻的样子。他说外婆走时面容安详。当时外婆躺在床上,又是一次阵痛,外婆已经说不清楚话,但是从她痛时哼的声音可以判断比较疼。她本来呼吸很慢,当时突然变得频率很快,然后这急促的呼吸又一点点变慢。外婆微微睁开了眼睛,这么多天来她一直是闭着眼睛的。妈妈舅舅们都在身边,但是外公去附近联系葬礼的事情了,所以大家喊外婆等一等。老舅说,大家都能感觉到外婆在硬撑着不让眼睛再次闭上,我妈发现外婆有一只手使劲攥着,但是慢慢地,外婆的瞳孔开始放大,眼睛慢慢无神。大家劝她不要硬撑,累了就合上眼吧。一只手不要攥着了,把手松开展平吧。这些话,我妈在外婆耳边喊着告诉她,外婆就慢慢合上眼,松开手了。
今早三点我们都起来,四点送外婆去火化了,然后舅舅们一路捧着遗像和骨灰盒,一起去墓地安葬了外婆。下午我离开赶车的时候,锣鼓队和披麻戴孝的妈妈和舅舅舅妈们正在去往烧灵的地方。有一辆大卡车装上了外婆的一些衣物鞋帽,还有我和妈妈从家里捆来的两大捆干草。
外婆的衣物被收拾出来,外公不同意烧掉,觉得好好的衣服烧掉有罪,让我们把大部分的衣物装到袋子里,送到小区的衣物回收箱那里了。但是妈妈和舅妈留了一些,要烧给外婆。
习俗拗不过去。请客吃饭,剩下的菜大盆地倒。一瓶瓶酒,一条条烟。。。满地的爆竹屑,礼花筒,一次性纸杯。好好的衣物鞋子,要放火烧掉。。。生前那么节俭的外婆,在最后的葬礼上,是不适应的吧。
外婆走了,终究是走了。喧嚷的葬礼宴席上,外公一个人在小屋里流眼泪,他对我说,你外婆走了是好事,她太疼了。
外婆,走好,天堂里再没有病痛。
天堂里再没有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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