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做出判断:我需要水源,哪怕是一颗石头。于是我决定再次走向那片珊瑚的地盘,我沿着来时所躲避的路线,往前走,我发现我找不到它了,但我确信我并没有迷路,因为这四周总是那样光秃秃,和我逃离时的景况别无二致。黑暗突然袭来,我看到了某种熟悉的情绪,这次我不确定它是否来自于我,但我感到亲近,以至于我不想再有行动,我索性垂下身体,任它在没有生气的水域——静止。这没有生气的水啊,终于厌倦了游动者的游动,厌倦了突然的下坠、破碎,此刻我完全理解它的厌倦。
就这样静止吗,然后呢?我是否总能这样,这些脑子里飘浮的符号要如何处置,我根本无法让它们也处于静止状态,你看到,它们还在飘散,试图酝酿某种情绪,最好是那种可以激起某种行动和改变的情绪,然后继续那种荒唐、那种自不量力滑稽可笑的悲剧。真想沉默啊,像那挂在树梢的完全沉默的炉石,完全沉默。我的周遭开始出现落日,无数的落日,像是暴雨般,垂向地面又弹起来,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灼伤那些尸体,头颅,胳膊,眼睛,发出愉快的呼叫,呼叫汇成一条黑色的河流,然后燃烧,变幻成一朵朵飘散的云,它们飘啊飘,飞啊飞,终于不见。我为它们感到由衷的幸福,幻想着,或许,或许可以找到某种飘散的途径。我开始思索那些落日的来源——
应当是在某个漆黑的夜,一种凄冷的呼唤将它们一一唤醒,那呼唤可能是来自风,也许就是那晚的忧伤的晚风,它具有很大的力量,没有什么可以拒绝它,我就是一次又一次毫无例外的为它所惑,那种着迷的力量,不亚于被黑夜砸醒。我可以感受到在遥远的一片安静的森林,有扑闪着翅膀的蝙蝠,扭曲的强大的树干,还有紫色的明亮的灯笼,它们用紫色掌控着森林,会有悦耳的声音像火山下的种子萌芽那样扭动,会有更为可爱的紫色在类似于春天的时刻——出现。
我为这种色彩的更迭感到骄傲和感激。我总是欣喜于这些突破和变化,因为我总是一尘不变。没有谁可以拒绝一尘不变,他们没法拒绝,一尘不变地活着或者静止,像是锁在本子里的扁平的蝴蝶的尸体,只能睁着眼睛看那些日渐腐烂的字,被随意的扔在这一片或者那一片,今天、明天、昨天乃至很久之前的情绪里。它们没法理解那种情绪,也改变不了那种情绪,它们只能通过这些无法避免地看见去创造和想象,仿佛那是它们自己的故事和情绪,而那取决于它们在某些时刻被处置在某些页面被迫看见的某些文字。
文字是有力量的,具有某种我一无所知的可怕的力量,它可以轻易摧毁一切,改变一切,如果它愿意的话,焚烧那些无辜的蝴蝶标本对它来说易如反掌,很明显,它并不会让那些蝴蝶标本如愿,它是最终的慰藉,也是残暴的源头,所以死亡、饥饿、困惑、痛苦,对它来说,是不值一提的最为无足轻重的手段,而那些更宽大的恐怖,在等着这些可怜者的短暂陨灭,这些倒霉蛋永远逃不脱陨灭的结局,永远无法逃脱感受,这注定它们将会面临永无止境地折磨,意味着它们终有一刻面对更为残暴的恐怖。我并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在胡言乱语,这是我的判断,在我一次次感受之后。我更确信,谁也不能够逃离那种恐惧。
复杂的恐惧,简直难以形容,我该怎么形容呢。你见过肉体的凌迟吗,知道终将死亡却久久不能死去的那种,感受着身体的异动,一滴一滴的血珠的去处,它们涌进海里变成蓝色。看着眼睛跑出来,跳来跳去,跳进滚烫的油锅里,跳进废墟的角落里,被石头硌得又蹦起来,时而它们会跑过来端详着它们曾经的宿主,看着他用空洞的眼眶观察着自己,它们开始感兴趣于那些空洞背后的新的眼睛——它们感到了被看到,于是那两只眼珠子猛得跳起来钻了进去,它们在漆黑眼眶里转来转去,什么也没发现,便悻悻离开了,顺便拉下了上眼皮,它们一致对那种空洞的注视感到恶心、多余。它们对要去哪里一无所知,但它们坚定的离开了宿主。微弱的蜡烛在此时出现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那些原有的黑暗和清晰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它们只会对此表示不屑。而本该看见的一切在黑夜中格外的明晰,即使没有那空洞的眼眶,他也足以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比任何时候看得清这一切,包括他自己,他看到自己的破败不堪,眼眶中躲避着的新的眼睛,他无比清楚自己正在经历的痛苦,那是痛苦啊,他除了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作出判断没有别的可干。他试图在这种痛苦中发现端倪,试图了解这个决定的始终,所以他无比细致地观察着自己的痛苦,一直,观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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