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时

回到家中，推开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一股若隐若现的霉味扑鼻而来。才记起，这雨竟然下了整整一个星期。

书桌上的那一捧雏菊已经干瘪，和这空气中的霉味融为一体。

仿佛，只要窗帘拉上，阳光不再，人亦不再，这些霉味就会肆意生长，一秒一秒地去填充这个空间，漂浮着，你无法触摸，也无法看见，可它们却实实在在存在着。

这时候你才会发现，其实人也是一样的。

佛经说在人的一个念头中就含有九十个刹那，一刹那约当于今之七十五分之一秒。

譬如懒惰，这些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影子一般追随而来，如果没有试着无数次跃起，去反抗，它们就会像空气中肆意的霉味，像细胞分裂一样，一下子蜂拥而至，牢牢抓住你。

你知道这些念头不好，可是并不能一下全部被消灭。

因为这世界，本就是万物生长。

我到过一位百岁老人的家，她家的灶台黑到令你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家墙壁的相框蒙着厚厚的灰尘。你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环境居然会有一位百岁老人。

教授说，我们与细菌是共生共存的。

事实上，我们依赖细菌，他们有时候并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反而协助了从消化、生长到自我防卫等基本生理机制。

就像不可能只有白天，没有黑夜。不可能只有阳，没有阴。

好在，从医院回来后的第二天，天气突然放晴了，阳光如金子从窗外洒了进来，晚上闻到了暖暖的太阳的味道，驱散了昨日的霉味。

我并不是说房间有了霉味是一件坏事。它至少在提醒我们，有多久，阳光没有进来。只要阳光进来，霉味自动会被驱散。

就好像一个失恋的人，并不需要刻意去买醉忘记，去一次旅行，学习一个新课程，去把那个窟窿填满，渐渐地，难过、痛楚似乎也没有了立足之地。

而最好的状态，便是百岁老人的那种状态。她的体内，自有一支强健的“部队”，随时都在与细菌和谐共处着。

没有等到生病才去看医生。没有等到发霉，才要打开窗户。没有等到怠倦到无所事事，随波逐流才奋力跃起。

王家卫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如果我们的念头里有一丝警觉，内心有一片阳光，便可托起一张灿烂的脸，便会有一支强健的“部队”支撑我们勇往直前。就不会发霉，就不会过期。

因为这是在万物都在生长时，我们和这个世界最深层的联系。

就像是此时此刻，在间隔了一个星期之后，我依然要爬回键盘，敲下这些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