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回到那一年,你守护我那一年。想起遥远那个的夏夜,我记得你眼里是我的脸。”
夏天的晨风,夹杂着清凉的青草味道,太阳微亮着天空,世界是一片蓝,这应该是夏季一天中最令人舒适的时间。我经常被溪对面鹅棚里的叫声吵醒的,刚醒的牲畜叫唤着迎接清晨。农村的房子并排会形成一条条的巷子,门对面就是别人家的墙。阿公阿嫲家并非如此,门前依然是巷子,对面却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紧挨着溪边,溪的另一边就是鹅棚了。从家门口望去,可以观察到这种生物每天的生活,我从不关心这件事情。前几天回到村里,鹅棚已经没了,违章搭建,还好我已经不用那群鹅来叫我起床了。
此时的屋外必定是嫲嫲(潮汕人对奶奶的叫法)正在搓衣服,而阿公(我喜欢叫公公,同爷爷的意思)则是正蹲着刷着假牙,我便和阿公一起蹲着刷牙。我的牙是怎么也取不出来的,但阿公很厉害,我觉得这样刷起来肯定比我要干净得多。
一般来说,阿公阿嫲的早餐一直是白粥加“杂咸”(潮汕地区一种腌制的冷盘小菜),“杂咸”又必定是二老自己腌制的。但我在的时候,阿公有时就会带我到祠堂买豆浆油条或者是包子,更多时候还是喝白粥,主要是看我意愿。
家门口有一片挨着溪边的方形空地,还蛮大的,阿公在空地上种菜,还搭了瓜棚,颇有小型农庄的味道。我想当年陶渊明归园田居也不过如此。方形的一边长和宽是石子打造的路,左边是溪水,右边便是这个小型农庄了。阿嫲还在这里养过鸡鸭,就在瓜棚下。原先是不在这里的,养在村里一处老宅里,离家不远。老宅的一半是别人的,住着一个拼尽全力生活的阿叔,因生活所迫所以常时要外出。后来她娶了个女人,黝黑的皮肤,每天总要化着很浓厚的妆,看她的眉毛和眼睛便使我新生厌恶。后来我更加讨厌她了,她嫌阿嫲养的鸡吵,把一只鸡活生生揪死。后来,这些家禽就养在瓜棚下了。因为这件事阿嫲念叨了好几天,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女人真的是恶毒,当是相由心生。
空地上种的菜每季都不一样,全凭阿公心情,但必定有一个角落是种着葱和芹菜的,人类的吃食是离不开这两样东西的。阿公对瓜棚就比较专一了,年年都是丝瓜,开花的时候会引来蜜蜂,我就因此被蜜蜂扎过一次。每次去阿公阿嫲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瓜棚底下数数结了多少个瓜,然后再数数鸡生了多少个蛋。我父亲是家里最小的,往上有五个姐姐,又是唯一的男丁。传宗接代对于二老来说肯定很重要,而我又是唯一的男孙。所以丝瓜熟了可以分给姑姑们,但鸡蛋必定全都是我家带走的。阿嫲说自家生的总比外面买的要好,吃了才能更好的长身体。阿嫲经历过那个贫穷的年代,鸡蛋在她的思想里无疑是最好的补品。
阿公是经常牵着我走路的,每天吃完早饭,看着阿嫲喂完鸡。有时阿公就会牵着我走去看陈慈簧故居,那里是可以看到澄海的“双咬鹅”。那时我对这种庞然大物很是害怕,所以就更加拽紧阿公的手。头发长了的时候,阿公就会牵着我走去后陈的理发店理发,比陈慈簧故居的路要近一些,一老一少走的很慢,还是要走很久。那个理发店现在还营业着,是传统的理发师,直至小学我都是在那个理发店剪的头发。最后一次去进入那个理发店,是推着阿公到那里去理发,那时我已经是个中学生了。
村里每年的正月十六是游神的日子,游神顾名思义就是抬着神祗的蜡像在全村游走一圈,那神就会看到每家每户然后保佑他们。那时我最喜欢的不是过年,而是这一天。这一天鞭炮声是不间断的,到了晚上也有活动,还是游神,不过是要提着油纸灯笼。我记得有一年的正月十六晚上,阿公牵着我我的手走在游神队伍的最前方,鞭炮声非常响亮,还总是最先就闻到火药燃烧后的臭味,但却能第一个就看到烟花,而且是最佳视角。阿公就这样牵着我的手领着队伍走完既定的路线。烟花是转瞬即逝的,而那时候我牵着阿公的手看的烟花,却仍然在我脑海深处绽放,时时刻刻。
每次和阿公出门前,嫲嫲总会问我:“中午想吃什么?”因为他们只喝白粥。我基本答案只有一个——“豆芽炒粿条”。当然不止豆芽和粿条,里面还会加葱和蛋。一般还会有一罐可乐,在家父母是不准我喝汽水的。越是简单的食材,要做到令人满意就越难,母亲就不行。我给了很多建议,但她再怎么做都不是阿嫲的味道。可能葱和蛋用的不是自家的,也没有那罐珍贵的可乐,吃起来就没那么香了。
在夏天,吃完午饭到傍晚的这段时间,二老是不准我出门耍的。烈日对每个万物都是公平的,不会因为你是小孩就温柔一点。阿公会泡茶,我就和阿嫲打牌,打的是钓“红点”。有时候阿公也和我玩这个,我当然是输少胜多。
夏天的晚饭会在门口摆着小桌子吃,我很喜欢这样,淳朴的民风,跟过路人打招呼。晚饭前后是我最欢喜的,我有很多竹竿,我挑了一根最漂亮的,阿公给我做了个网。我用它网红蜻蜓,走在石子做的路上网溪里的小鱼小虾。我小时候就爱这些小动物,还把小蛤蟆当做青蛙时常抓着,后来知道真相后不敢了。还养过麻雀,是阿公从父亲种的龙眼树下捡的。麻雀养不了,这种鸟倔,养不活,我就把它放了。阿公说会有它的爸爸妈妈来接它,还给我描绘了一幅一堆鸟儿来接走小麻雀的画面。我一直相信着这件事。
阿公阿嫲相互扶持走过了一辈子,阿嫲比阿公先走的,但我记忆里阿嫲卧床时,阿公的行动还能自如。自从阿嫲走后,他也就开始卧床不起,两位老人先后离去中间间隔只百余日。阿公是为了找阿嫲而去的。我当时还不足十四岁,接连失去两位最疼我的亲人,某天在学校望着月亮失声痛哭。
我还记得那个遥远的夏夜,和阿嫲坐在门槛,望着无尽的夜月。想起远在澄海的父母,强忍着眼泪。恰如今夜,这一片无言无语星空,为什么静静看我泪流,如果您们在的时候,会不会伸手拥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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