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轻轻地拉住一直往前走的男人,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峻峰,我想去那边的肯德基给荣荣买个儿童套餐。”她的目光望向不远的肯德基餐厅,语气充满恳求,“好像很久没给孩子买了,咱们总说那些东西吃了不健康,其实现在哪有什么绝对健康的东西呢,只要孩子想吃,就应该满足他。”
“今天要先去妈那里,要不改天吧。”男人握着妻子冰凉的手,试图劝走一动不动的她。
女人只好乖乖地跟着他继续往前走,可眼睛却还一直盯着肯德基的方向,仿佛那里有一只手在向她招着,脑中不停地浮现荣荣稚嫩的笑脸。一向很听话的她突然停住脚步,男人感觉到她的异样,看到她的目光依然锁定肯德基的方向,心中有些烦恼和不耐。
他压抑着不断上涌的怒气,努力保持温和的语气说:“现在咱们就要去妈那里,带着这些东西,等到回家也凉了。要不咱们明天过来买,回去就给孩子吃,好吗?”
女人没有说话,但就是不往前走,“你怎么又这样?不是说好了明天再给孩子买吗?”
“峻峰,我一想到孩子渴望的眼神就难受,你就答应我吧,好吗?”女人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向男人。他紧绷着的情绪瞬间松懈下来,低下头,握住妻子的手逐渐攥紧。好像鼓起很大勇气想说什么,但只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好半天,男人沉重地叹了口气,温和地对着妻子笑了笑,“好吧,我们去给荣荣买儿童套餐。”
中午饭点儿,前台忙得不得了,我看着排到门口的队伍,心中暗自叹气。兜里的电话响个不停,肯定是杰仔。都告诉他了,别在中午打电话过来,就是不听。
我机械地应付着点餐和叫餐的服务,头也来不及抬。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同志,我要一份儿童套餐。”
“哦,现在一共有三种儿童套餐,您选一下,看看要哪种。”我在为前一位顾客准备饮料,没有看向点餐的人。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没有继续说话,我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眼神有些呆滞,好像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我只得耐着性子再重复一次,“我是说,现在一共有三种儿童套餐,您选一下,看看要哪种?”怕他不明白,我还指着菜单说,“这个里面是汉堡、薯条和饮料,这两个里面还有冰激凌,三个都送玩具,您是给男孩买还是女孩买啊?我可以帮您推荐一下。”
“哦,不带冰激凌的吧,”男人将手伸向裤袋,“多少钱?”
等餐期间,男人不停地看向门口。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那边站着一个同样花白头发的中年女人。不用特意猜测,他们一定是一家人,同样的呆滞眼神,说不上来的迷茫。
我把打包好的餐点递给男人,他接过去的时候双手竟然有些颤抖。我有些诧异,但马上就被下一份餐点吸引了注意力。
下午间歇时,我看了下手机,足足有二十个未接来电,除了杰仔就是我妈。唉,自从我爸过世,我妈一个人带着杰仔,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太不容易了。想到这儿,我赶紧把电话拨了回去,杰仔软软糯糯的声音传过来:“妈妈,妈妈!”我的心顿时被融化,中午的不耐烦和工作的辛苦也都烟消云散。
对于一个单亲妈妈,带着个孩子,最难的就是陪伴。陪了孩子就挣不了钱;出来挣钱,就没有时间陪孩子。有时候会想放弃,实在太累了。可只要一想到孩子的笑脸,心中就柔软的不行。唉,努力吧。
女人转来转去,不知道怎么就转到肯德基了,她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伸手摸摸口袋,里面有捂热的一张50元。这次想给荣荣买个带冰激凌的套餐,也不知道够不够。
身边没有男人,她有些胆怯。这么多年在家做家庭主妇,她好像有些与社会脱节了,最简单的沟通在她看来有些不知所措。好吧,为了孩子,她决定试一次。不就买个儿童套餐吗,能有多难?
女人走向点餐台,她试图从僵硬的表情里挤出一丝笑容,面部的肌肉可能太久没有微笑的记忆了,被强行扯动的有些难。就在她伸手就要够到点餐台时,胳膊被人拽住,身后传来男人的低吼:“你怎么自己就出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女人一愣,旋即露出痴痴的笑容,“我就是想着给荣荣买个带冰激凌的套餐,从你的钱包里拿了50块钱出来,也不知道够不够。”
男人强忍着没有发作,沉默许久终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沙哑,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波涛汹涌的自我救赎,“好吧,我们去给孩子买好吃的。”
女人笑着,“要带冰激凌的那个。”
男人摇头,无可奈何地附和:“好,带冰激凌的那个。”
我一抬头,还是上次的那个中年男人,这次女人没有站在门口,而是站在他的身边,对我笑着。直觉告诉我,这个笑容不正常。
可我没时间细想,一个接着一个点餐打包,手上重复着机械动作,无聊且累。但只要一想到杰仔对我笑着的小脸儿,仿佛就有了无穷的动力。
中年夫妻刚走,就听到旁边的两个人窃窃私语:“那个女人有病。”
“什么病?”
“精神病。”
“啊?”
“好像是孩子死了。”
“哎呀呀,太可怜了。”
我心里一沉,不由得看向他们门口,早已没有中年夫妻的身影。孩子没了,希望也就没了,也许他们不是中年夫妻,是重大的打击让他们过早的衰老了。
一下子想到杰仔,如果……哦,真的不敢想。突然好想看到杰仔,我伸手摸出手机,对旁边的同事交代一下,让她帮忙点餐,赶紧躲到卫生间给我的杰仔打电话。
我不知道男人会不会告诉女人,他们的孩子已经不在了。有时候我也会有疑虑,儿童套餐买回去,没有孩子吃,女人就不会觉得不对劲儿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经常会做一个梦。具体内容忘记了,可我总会记得一个场景:男孩背上书包,走出家门,还不忘回头朝妈妈微笑,“妈妈,我走了!”女人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个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光影之中…
这已经是我第n次看到这对花白头发的中年夫妻,站在餐台前点餐了,男人无奈的朝我微笑。如果不是上次小文告诉我,他们唯一的孩子早就已经在车祸中过世,我还以为他们是给自己的孙子买儿童套餐呢。
“那这些套餐买回去都给谁吃啊?”我问中年男人。
“我啊。”他接过我递去的套餐,无奈的说,“她并不经常这样,就是偶尔犯病的时候会拉着我逛街,然后来这里给孩子买肯德基”
看着他们拿着儿童套餐,这个曾经在我看来不和谐的画面,就这样定格在我的脑中。很多年后,我早已不在肯德基卖餐,可那两个背影我却一直放在心上,时刻提醒我,身边人的还在,我在意的人还在,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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