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行。

文|董优Anny

图|花瓣

憨行是我们村里有名的怪人。

他有很多亲人，但那些人又仿佛跟他没有什么交集，反而都有多远就躲多远。

他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住在一间堂屋里，房间没有床和桌椅之类的家具，只有一根挂在房梁上的一根麻绳。

听说：“他有超能力。他母亲晚上拿一堆杂草铺在地上睡觉，他则躺在绳子上。”

那时候第一次觉得他有点厉害，像神雕侠侣里面的“姑姑”一样，有过人的本领。

他家里有个小院，没有大门，院子则是垃圾的聚集地。

他整天穿着一身黑色麻布衣服，一年四季都不变。冬天的时候可能加上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军大衣。黑黑的脸蛋，幽深的眼睛好像藏着很多故事，操着一口的大黄牙。

他不爱笑，眉头皱着，苦着个脸。

他靠捡垃圾为生，来养活母亲和自己。

他活得像个原始人类，除了直立行走之外。

小时候，家长告诉我们他是个二傻子。每次我们放学回家时在村口遇见他，都会绕道走。

有时候调皮的男孩子还会拿小石子欺负他，他一吼，他们立马落荒而逃。

他嗅觉特别好，谁家改善伙食，炖大鸡大鱼大肉时，他总是去邻居家捡动物的内脏，或者肠子之类的回家，回家用清水洗洗就生吃了。

每次成功拿到，然后嘴里念叨着，回家俺娘肯定高兴坏了。

有时候，有的人总是拿棍子打他，呵斥他不要靠近他们家门。

有时候他去我们家，爷爷总是给他塞点馒头，和做好的饭菜。

那时候，他总是笑笑，然后深鞠一躬。我知道，那是感激。

他特别勤快，能外出捡垃圾就绝不闲着。只是，收垃圾的小贩也会欺负他没文化。

他总是用赚来的钱给他母亲买糖吃，很多次去小卖铺买辣条的时候总能遇见他。远远地听见他跟老板说，我娘就喜欢吃糖，她说嘴上一甜心里也就甜了。

他比很多人都孝顺，哪怕他依旧贫穷，也没什么赚钱的能力，但比起打骂父母的那些人强多了。

不知不觉，我仿佛不怎么讨厌他了。每次遇见他，我都笑笑，他也冲我笑笑。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情绪都是相通的。

后来，爷爷告诉我说：“憨行，是个苦命的孩子。他爹很早就去世了，只剩下他娘俩相依为命，其他的亲人也都欺负他。”

那时候起，我就想，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经历苦难的人。与他们相比，我们反而幸运得多。

后来，他母亲因病突然去世了，没有葬礼，只是同村的人帮忙草草地掩埋了尸体。

听说，那天，憨行一个人趴在坟头上哭了一天一夜，半夜，附近的村民听到他的嘶吼声吓得睡不着觉。

第二天一早，他们路过，发现憨行趴在他母亲的坟头上睡着了。

再后来，没过多久，憨行也去世了。

那时候的我正在上高中，回家时，那条小路显得格外冷清，再也没有衣衫褴褛捡垃圾的憨行。

我们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有意义的。我想他最有意义的时刻，应该是有母亲陪伴的日子吧。哪怕日子过得凄惨，哪怕会风餐露宿，有爱的人在身边，也是一种幸福吧。

上次回家，道路旁边高高的土堆上，长满了荒草。我知道，那是憨行和他母亲的坟地。一瞬间，脑海里回忆起他模糊的轮廓，仿佛看见了那份干净的灵魂。

他走了，没留下什么。很多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但我记得他。

有的人来了，默默走过一生，最后归入黄土地，不留下一丝痕迹。

只是，这个世界上很少人懂得，每一个生命都有他存在的意义，也都值得被尊重。

只是突然想起这个人，有点难过，有点缅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