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谷雨,远山的林子里据说运气好的徒步者能看到鹿。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又被朋友拖到山上的民宿,林唯然才不想春游,一整天都躲在房间里昏睡。到了傍晚收到讯息说朋友都去露营不回来,他才翻出外套蓬头垢面的出门,准备去买点吃的。
楼梯间的电灯坏了,磨磨蹭蹭的下了楼,才发现外面突然下了雨。林唯然只好退回楼道里,转身就看到墙角有一点火星正随着手臂的摆动,慢慢变亮又逐渐黯淡,还有一股非常清淡的草露香味。
他突然好奇心大发,索性靠在墙边静静的等着对方从黑暗中走出来。也许因为他的等待,对方似乎故意不愿走出。
林唯然咳嗽一声,按开了手机,假装找东西一般左右晃了晃,朝角落照过去。
“喂,哥,你这太亮了哈。”
有个约莫十一岁的少年站在黑暗中,突然的光线似乎让他很不适应。他重新挺直身体,从烟盒里倒出最后一支烟,点燃后放在唇间,还是闭上了双眼。
林唯然有点被吓到了,看着少年闭上眼睛时,鼻翼呼出的大团的的气息,看到他脸颊耳侧还有花草泥土,腿上还有个伤口正呼啦啦的流着血。
少年头发用一根绳子松松的系着,披背散落至腰间。他右手取下烟支,屈起食指轻轻一弹,烟灰伴着火星落地,却没有再续,仅仅任由它燃在指间。
虽然这个不良少年在抽烟,但林唯然还是觉得好像和丛林的小鹿打了个照面,看他眉眼如雾中胧月,很乖顺温柔。可惜就是耳朵太大了,像个喇叭。
“哥,我能在你那躲躲雨么?我怕伤口被雨水泡湿了我爸回家打我。”
烟支已将燃尽,少年骤然松手,烟蒂直直坠落在地,溅起三两点烟花火,直到火星也被雨水浇熄。
看林唯然没什么反应,他清了清嗓子,才摆出一点点小孩子的腼腆面孔来,柔声道:“我叫小鹿。”
“哦,小路同学。”
林唯然带少年进了门,翻箱倒柜的找着医药箱。
少年脱下外套,单脚奔奔跳跳的去饮水机自己倒了一杯水捧在手心。边喝边打量,吸着鼻子跟在林唯然后面翻他的行李箱。
“哥,这里也有像我这样的烟客吗?”
林唯然拿了绷带过来,轻轻推开凑过来的少年,接过他指间摇晃的烟支。这是一支香烟口香糖,看来这个小孩还不算是个老烟民。
“你爸叫什么名字,我打电话叫他来接你吧。”
“我是小鹿,我爸就是老鹿咯。”
少年一手举着香烟口香糖装腔作势,另一只手拿起着杯子漱了漱口,伸着腿让林唯然给自己包扎伤口。
林唯然心有戚戚的缠伤口,这个伤口太狰狞,像是被捕兽夹所伤,便问道:“怎么……你们这是去山上寻鹿了?”
少年看向他,不置可否的撇撇嘴道:“大老远的来这,鹿有什么好看的,做什么还要去捕捉,我是过来看看人的。”
林唯然心道:人有什么好看的,还有比你更好看的小孩吗?
过了半晌,包好了伤口,少年起身试着站了站。
林唯然肚子饿了,他推开窗子看了看,黑暗山影中的夜色迷人,周围静悄悄的,雨好像也停了。
一只鹿,正昂着头站在窗下与林唯然打了个照面,它吓了一跳瞬间奔远了。
林唯然按着胸口,悚然道:“有鹿……”
少年抬头,一瘸一拐的走到窗旁,往外望了望,失望道:“老鹿来接我了,哥,我得走了。”
林唯然再定睛一看,有个清俊的青年正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修长白皙的手拨开形影绰约的树枝,一张精致的脸便完美的展现在月光下。唇角虽然好似带了三分笑意,但前额的两端微微凸起,像是孩提时代还未发育完全的青筋。
青筋暴起……林唯然咳嗽了一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同情道:“你爸好像很生气。”
老路一点也不老,眉眼淡淡的,好像一眼就能望到他的心里,是那种心中纵使有涟漪,也可缓缓等待风波平息的人。
少年口中的老路,慢慢走过来站在窗下,向他们展开了手臂。
林唯然还没反应过来,少年按住林唯然的肩膀,借力爬上了窗台跳了下去。他心中只有五个大字来回的跳:幸好是二楼……
老路接住了小路,小路揽着他爸的脖子,邀功似的将包扎好的腿翘起给他爸看了看。
老路转过头,安慰似的蹭了蹭小路的脸颊,然后低头闻了闻儿子的嘴,当即翻出了小路藏在袖子里的烟盒,掏出了一支香烟口香糖。
“喂,那不是……真的……烟。”林唯然话音还没落,老路已经和所有暴躁的父亲一样,迫不及待的当着他的面揍了儿子一顿。随后他放下小路,独自转身走了。
这画风突变,让林唯然也无所适从。
少年擦着眼泪,抽抽嗒嗒的跳着脚去追,老路终于还是放慢了步子,等了几步。
少年回过头,给林唯然轻轻眨了眨眼,告别也温柔:“哥,好可惜,但是再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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