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家常饭。在外工作的人,如她,不善厨艺,又贪方便的人,使得外卖生意兴旺。城市的烟火味,她在楼道里闻到,很温馨的味道。但是推开门,一片寂然。可笑,厨房里的厨具一件不差,但是用的次数却记不清。对于荒废的东西,清洗沉积的灰尘就已够让人疲惫。
晓语曾想过,她对吃的一点不在意,只是为了活着。偶尔的口腹之欲,随便择一处馆子便能满足。她实在是对吃的没有太多要求,她的整副人生是如此寡淡。墙角的花,夜晚的灯光,暴乱的阵雨都比她绚烂。
好在夜晚,本就不该再摄入什么过多的东西。人若需要安慰,总能找到理由。就像所有的谎言都有借口,所有的错过不过缘浅。这样的人生,用一个借口,好慰藉它的破败与荒芜,安上命运的年轮,沉得心安理得。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铃声,她却能分辨是谁的电话。
要怪便怪她朋友不多。
那种与好友一块促膝长谈,相伴着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的日子,已经过去好远好远。她开始修习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方式,她不愿在谁那留下深深的印记。这样她不道离别的离开,也不会让谁难过。她不会对谁的生活造成些许影响,她的存在本就太缥缈无踪。
这是她对朋友的善意,却显得太凉薄。我们总无法读尽谁心中真实的想法,最可悲的是读尽了却也不理解。
晓语不是不渴望那种炫目的璀璨,只是她无法承受离别灼灼的痛。每个人的伤口愈合的速度与能力是不同的,她的反射弧太长,等她回味过来,已是将近时,她反刍记忆,伤痛自知。
她的喜欢和憎恨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故事里的人只用出现,之后的故事她给予。她胡乱的思绪是唯一的炫目,也就只有这些胡思,才偷得一些自由。
现在是晚上八点。
电话里,父母老生常谈,依旧逼她结婚。他们之间除了这个话题,已没有什么可谈。可悲的是,没有结婚的对象的逼婚,永远的年龄劣势,什么都没有做的错误。
爱情有消亡,友情有挥别,为何亲情只有死亡才能斩断。它真是个怪东西,你没有选择开始和结束的权利。你们互相折磨,债台高筑,力不足。
今晚注定不能轻易入睡。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开始嫌漫漫夜太长,窗外的所有声音此刻如此清晰,声声入耳。
夜深街道有太多的故事。但伤心的故事总是被听见,快乐的故事都化作嘴角入梦的笑意。
此刻女子尖利的声音划破深夜寂静,大概有不少人被吵醒吧。晓语开始庆幸自己的失眠,她不曾被打扰,仿佛还在等一场好戏开唱,好不浪费这睁眼的焦虑。
砸东西的声音传来,吵架的两人应该是对夫妻,吵架的原因是钱。
你曾憎恨过钱吗?
晓语对钱是没有概念的人。当她拿到自己第一笔实习工资的时候,她萌生出一种富有的满足感。很快就被认定是一种错觉。她独立,却发现处处用钱。她微薄的工资攒了三年,不过五万。她这么贫穷的人,应该认清现实。此刻她内心生出一种对钱的渴望与贪婪。
吵架的声音时高时低。男人赌钱,欠债。生活不过是一场用钱堆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们已经不怎么饮茶、用柴,盐和油却比原来吃得多。没有了钱,这一切已无力维持。索性家里的东西一并砸了,寻个从头开始。可生活的重量总是让我们怯步,怪时间没有往复,而生活总在重演。
父母总是单方面的寻求婚姻的结果。他们可否想过有些人的结合是双方受益,而有些人的凑对是将孤独折磨成地狱。最坏的便是一方将一方拖进沼泽。
互相伤害,互相受益都是平衡的。
那些品性早就暴露的人,是不是该选择孤独的旅程。不得不承认,你的残缺本就不适合婚姻,你的爱,带去伤痛。婚姻能治愈的只是世俗的流言与偏见。
吵架的声音停止了。
是累了,吵完了。断断续续的哭声,很轻。是那位妻子在哭泣。
眼泪出现在女子的脸上,显得平常,自然。男人的眼泪是无奈的尽头,伤痛的极点,悔恨的洗心。因为次数,我们开始对女人的哭泣生出一种不耐和厌恶,直至麻木。很奇怪,我们对某些数字有着天然的崇拜,在看到时,神经激烈的跳动。第一,全国,百万,首例。
你应该很久没有哭泣吧。晓语深刻记得每次接完父母的电话,她总是会哭泣,就算没有到哭泣的地步,心情也很闷。老话总说儿女是父母前世欠的债。那这一世,父母是儿女要欠下的债。
这种折磨会有尽头吧。
扫帚的沙沙声,铁的簸箕碰撞地面的声音。清洁工们开始一天的工作。
晓语渐渐有了睡意。她常常这样,该醒的时候开始迷惑,该勇敢的时候退缩,这种不合时宜的行为和心态,注定了失败。尤其在感情上。
上一段感情的结束。是晓语的错误。就算不是高奘,换成昨日的黄伟良,也无法走进婚姻。可她此刻却生出说不定是黄伟良的想法。当人感到无力的时候,连吹过偶然的风,都生出诡异的遐想。
晓语的内心活动很丰富,但在语言和表情上却不显山露水。必须得说她很爱幻想,她对虚幻有着很强的信念感。她固执地相信灵魂。
认识高奘是三年前的事情,离开高奘也是三年前的事情。而她显然还记得高奘,记得很深。那段感情对晓语来说太重要,那是在离开后才明白心意的感情,充满了余韵和遗憾。
高奘和晓语的感情方式太不一样了。高奘爱情的开端是炽烈的,至于之后的走向如何,他们并未给彼此那么长的时间。而晓语的爱情更贴近一种花,叫四君子。早上白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走向深红,枯萎的深红。就像绽放的花朵,抱香死在枝头。
这种时间的不同步,让他们彼此都感觉到一种无力与悲壮,他们彼此不理解,难免误会。
就像一开始,高奘的出场,便不被晓语看好。
她现在太困了,已经不知不觉睡去。她想如果可以这样一直睡下去多好。让睡美人睡去的巫婆,如今会是个很受欢迎的仙女。
因为昨日的夜听胡想,晓语今天早晨的精神不是很好。熬夜带给脸色的憔悴显而易见,内在修炼的东西要能如此明显该多好。好在你努力的事情终会明显地摆在你的外在,这是无法逃避的。你所有的细枝末节都会找到解释的源头,不过只有名人才被人推敲。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名声。
只是我们都不是细心耐心的人,所以总是失分,然后继续失分。但我们都八卦。
只是到中午,就已经有许多人来询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大龄女青年的感情动向总是格外惹人注意,尤其在这么沉闷的政府部门。
熬到下班。晓语今天没有坐公交,她撑着伞,打算走回家。
这是她宣泄自己莫名情绪的方式,类似苦行僧的自虐,这种痛处的转移是不是有效,她不清楚。总有一天她会被自己的心魔折磨到发疯的,她太隐忍了,连哭连笑都不在人处,只敢躲着。
她记得自己本不该这个样子的,她到底从什么时候起,活成这个窝囊的样子。
她记不得时间的节点了,但是她知道她这种乖顺符合大人的期待。
一个绿灯接近尾声,晓语没能跨过去。她很少去抢着过马路,她怕死,她怕一切危险的东西。所以她也怕爱情,尤其是高奘这种有着绚丽颜色的蛇,但他们说真的毒蛇,都不有这么夺目的美丽。
这个60秒的红灯真是漫长。
“你在等红灯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我数着秒数,感觉这样能催着它结束。”
晓语突然想起她曾今问过的这个问题,而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就是高奘。
“那么你呢?”不知道高奘是出于好奇还是随口问我。
“我会有各种各样的幻想。现在我想有个人会抓着我的手,冲到马路对面。”
话说完,高奘便拉着我跑向对面,过了马路还在跑,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那是我久违放肆地大笑。高奘是个孩子,我看着他,或许是由于跑动心跳加速,让我生出一种倾慕。
“叮,叮。”红灯不知何时转绿,提示器发出声音,晓语在3秒的时候往前跑去,她想再体验一次那种心跳。可是她的身体太沉重了。
高奘就是这种人,活得肆意、冲动,但这段感情里,冲动的那个人却是我。
过了一个多小时,晓语才到家。
晓语回了出租房,推开门,谁也不在。不,有人在的,只是各在各屋,关着门。就像大学寝室里,一个房间,大家却也只是在自己得床位上,各干各事,互不打扰,互不关心。
她关上门,没有洗漱,坐上地上,背靠着床沿。
恋爱过的人,他所给付的,就算是伤痛,也忍不住叫人回忆。
晓语离开高奘后,告诫自己,若再有一份感情,不要试图质造太多痕迹。因为离开高奘的三年,她再也没去吃过街角摊贩的凉皮,搬了寝室,换了上班的路线。她宁可让自己诸多麻烦,也不敢面对自己和高奘的曾经。
愿你早点遇见爱情,不要排在后面。深爱过的人,爱有限,他耗尽在别人身上,留给你的就剩好少好少。我们都曾认为婚姻是一场感情的胜利,那里是个赌场。你开始拿钱、拿生活的琐碎上桌,赢得面红耳赤,心灰意冷。
晓语对今后遇见的人生出愧疚。我们都生出此生不再爱的觉悟,却无法就此放弃,现实里成双的东西总归是好吧。月亮成双挂在夜晚,西边和东边都升起太阳,你我生出两个心脏,一个停止,另外一个继续运转。
她还爱着高奘,只是,这一切都不再有可能了。明明这份感情是她结束的,她却迟迟无法走出高奘给的感情。
高奘已经结婚了。这个消息没人告诉我,身边的朋友那天发朋友圈时特意屏蔽了晓语,可总有落网之鱼,当事人没有屏蔽。
高奘笑得很开心,新娘子也是。
佳偶天成,男才女貌,很登对。比我登对。
晓语那天躲着哭了,哭得隐忍,怕发出声。什么时候哭泣被人视为弱者,不屑,嫌弃。为什么难过的时候不能放声哭泣,如果这是知廉耻,她想像高奘那样活在流言里。
她是真的失去高奘了。
真正爱过那个人,他离开后,你所有的生活变回牢笼,只是这个牢笼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小。
忆地哪可再重游,故人在心不在旁。
晓语打开微信,她无数次点开与高奘的对话框,但也就是这样看着。其实高奘早就已经把她删除,可她还是保留着最后聊天的内容。在高奘的对话框里,从解开置顶那一刻,她注定消失。
“高奘,你真的爱我吗?”这句话,晓语在与高奘一起的时光里,无数次压在心头。反而是高奘在他们分开的时候问她:“晓语,你爱过我吗?”
爱过。高奘,我爱过你。
只是那次晓语沉默着,为什么。原来高奘根本不知道她爱他,她这么爱,却没能让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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