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独立，凑图表达
白天和我妈打了只不长不短的电话。儿子回去了几天，我没主动告诉我妈。她只知道爷爷奶奶来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我也希望儿子和爷爷奶奶聚几天再让我妈带两天。经验告诉我，这样更妥当。妈妈先是情绪很复杂地说，老家修路，本来只要半小时车程现在进县城得两三个小时，她晕车，但又想见外孙，又担心我怪她不去，内心戏在言语间流露无遗。我则慢悠悠调皮地告诉他，您以为他在县城？其实他在乡下的厂里……然后就听到我妈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喜悦，真的吗？我答，当然。然后她就开始筹划，要怎样见面才更完美……最后决定，第二天再去见，这样即便我公婆不肯让她带回来，她也可以延长和外孙见面时间。这就是我可爱的妈，数学老师哈！
牵手、跨胳膊还是常有
我妈是一边教书到临生我才休产假。她在我婚后常唠叨，她说其实她很爱我，但我独立太久，感性缺弦儿，当时似乎没领情。
记得小时候我妈常牵着我的手，到哪儿都喜欢带着我。可能因为职业缘故，她看我哪哪都需要修正，说一不二。头发、穿着，平时我的小爱好，她全都一一管着。有段时间我喜欢织毛线，她看到后把毛线拆了剪了，态度非常坚决，不希望我成为只会织毛衣的贤惠女人，没出息（但我保留意见）。我偷偷做手工，画盒子的平面图、糊盒子；拿灯泡牙膏袋等做万花筒；做折叠式钱包，缝制布包放零钱……
我妈不会像我看到的其他妈妈会把女儿抱在怀里，她很少有温柔的情绪，也没有什么温柔的语言。最多牵手、跨胳膊。分析起来，大概因为我外公是抗美援朝回来？所以，我不能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样撒娇。我妈对我的教育是启发式的，每次很喜欢我的回答时，也会夸我个半句，但总会加一句：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可能我妹妹的出生，给她造成不小的打击吧。奶奶只明着疼爱我一个孙辈女孩，这也许都是有原因的。
没印象，我妈不做这些事。
小学二年级，我妈给我买一条面料滑滑的、梭织的宝蓝色裤子。我穿着和同学们不一样，回家拿剪刀“咔嚓”剪块布下来，被我妈知道后狠狠地揍了一顿。她问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剪开？我答：我想让您帮我补，同学们都穿带补丁的。我想和他们穿一样，我觉得补丁才好看。（现在想想，那会儿大家还真是大部分穿带补丁的……）我妈气得呀，我绝不给你穿带补丁的衣服。总之，那会儿我蒙昧无知，我想什么做什么都不对。如果不是成绩还算名列前茅，我妈估计会怀疑我脑子有问题。
我妈很自信阳光、爱美。每年换季一定添置新衣服。我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妈买衣服。知道这样她一定喜欢。我妈告诉我，要先爱自己，其次才是他人，否则这些爱都是不成立的。听到这句话我是诧异的，我有点希望是最爱我。非让我妈排名，她把我排到后面，并反问我，为什么要被“最爱”？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把“爱自己”这句话刻在潜意识里。直到现在拿起笔和纸，我在完全无意识地状态下就会写：我爱我自己……这种植入，深入灵魂。我妈有的毛病我都有，喜欢拿敏锐的嗅觉说事，不喜欢过大的音量，照顾自己情绪，没有冷战的毅力……
凑一张完美的图
有了儿子后，新手妈妈的前几个月我带着满月的儿子从上海回到老家。妈妈下班后，心情愉悦地过来看外孙，儿子没到十秒就被她弄哭了，我妈留一句：“宜寒，快哄孩子，不要送我啊。”落荒而逃……她怕我数落她。
我妈隔天壮胆第二次来看外孙，她看到我拿吸鼻器在吸儿子的鼻涕。她嫌弃的要命，别过头说：“你还真不错，我没想到你竟然不嫌弃孩子的鼻涕……”我是又好气又好笑。我告诉她，他还那么小，我爱他啊，既然爱又怎会嫌弃嘛？而且我帮他吸出鼻涕他就呼吸顺畅，我心也就顺畅了。想起小时候我妈教我擤鼻涕，她拿着卫生纸，闭着眼睛，还会发出：咦！（好嫌弃）想想我妈初为人母时，是真需要人辅导呢！
有一次我单独回老家办事，和我妈睡在一张床上，她就用手掌心来回摸我的腿，我装睡着，其实鼻子酸的。我成全我妈这种偷偷的爱。有一次我告诉我妈，我去看我大姑，大姑就这样摸着我的手，上下来回。我妈惊恐地，像是自己女儿被大姑抢走了一样。我则笑笑地告诉她，那是因为我小时候一放假，您一会儿把我送大姨家，一会儿又送大姑家……再后来，我听说，她还给我大姑买衣服穿。我这个妈，活得自在又大气，这也算是优点吧！
“Mum，女儿爱您！”
我妈转眼63岁了。我们的相处没有眼泪，但有克制和谨守。她告诉我，她眼睛查出有白内障，但很轻。
我经常给妈妈买保健品和理疗用具。把那句话还给她：最先爱自己，才可以爱别人。外婆、大姨和大舅都是因为生不同的癌走的，我妈害怕地跟我念叨，她以后也会的……我轻松地和妈妈说：“癌细胞啊，最喜欢的就是恐惧了，恐惧会让人的体液呈酸性，而酸性体质最适宜癌细胞生长。别害怕，我亲爱的妈妈。”我妈睁大眼睛：“你这是安慰我吗？是吓唬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怪胎？”我则气定神闲：“您就把我当儿子吧，您得先心定啊，心定才是关键。而且舅舅和外婆都是岁数大才走，活着的时候质量好，快乐最重要，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天。大姨为了帮哥哥姐姐带娃，都可以牺牲自己健康。可您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没事的。”她想通了。我妈从小就是被外婆惯大的，没受过委屈，结了婚我爸对她也好，真是街坊邻居羡慕的对象。我们镇上的人整体文化大多不高，大男子主义现象严重，少有的没挨过打的媳妇，这也包括事业机关学校工作人员。但我爸妈是例外，模范夫妻。我爸有句名言：我不是“怕老婆”，我是尊重。我妈生了我妹后，我爸心疼我妈，自己顶着家族压力跑去做结扎手术。我至今仍感到，作为女人，我妈这辈子值。
当女儿的，骨子里有一份对自己妈妈的认可和热爱，于我是一种幸福。快过年了，这几天常能想起我爸妈。岁月是一本稳妥的教科书，可以教会我们许多。我和我妈也是慢慢地和彼此的执念讲和，关系也才随之渐入佳境。
和我妈的故事很多很多，要慢慢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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