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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路(1)

荒路(1)

作者: 风雪夜猫猫 | 来源:发表于2018-05-10 14:23 被阅读0次

    说来很是凄惨。

    我早早抢到了腊月二十五的动车票,北京到泰安,三个半小时就到家了。

    年前年后加起来有整整半个月的假,这些天我一直在兴奋的筹划着。

    但这兴奋只持续到下午五点。

    临放假前,无良老板在沸腾的办公室勇敢喊出我的名字:“李峰年同志,考虑到你一贯良好的表现,同时也是对你的信任,公司决定由你来负责今年春节的值班工作。这段时间的花销公司全部负责,而且还给你准备了神秘大奖呦!”

    群众的视线随老板的巨臂移到我身上,又迅速回归老板满面春光的脸,再随他风骚的脚步缓缓移动。

    刚想说话,肩膀迎来了一只饱含关怀的大手。我的话被生生憋在肚子里,像被肛门决然夹断收回的屎。

    领导毕竟事务繁忙。拍拍我之后,他又熟练地揽住助理小王,将那只慈祥的大手放在她怀里去安抚两只洁白的兔子。

    伴随着小王慌乱的高跟鞋,同事们用目光安慰强忍悲痛的我。临走前,他们在办公室门口频频回首,深沉凝望着余晖中如自由女神般矗立不动的我。

    一声重重的叹息后,又毫不犹豫的飞逃出公司。

    全公司都知道的,去年老张值班,老板许诺他一台苹果6。

    老张真是兢兢业业啊,年三十连出租屋都没回,独自一人守着公司。大年夜他喝着牛二,跟老婆孩子边视频边哭,豪情万丈的说老板实在是器重自己。

    所以,当正月初十看到办公桌上的六个苹果后,欲哭无泪的老张愤然离职。

    临走时,老板还非要他把那六个苹果拿着,“路上吃啊小张,呵呵,别客气”,老板摸着小王黑丝包裹的性感大腿,一脸的慈悲和关怀。

    看着老板那渐渐滑向草原的大手,情难自禁的老张一把推开玻璃门,嚎叫着跑出公司。

    这两天我一直魂不守舍,想回家又不敢给老板说。

    直到二十七号下午,财务拍拍正在发呆的我,让我记好自己的吃喝花销,限额每天一百,实报实销。

    之后我便看她哼着小曲推门,迈着猫步走出大楼,优雅的上了一辆本田雅阁,再甜蜜的亲了驾驶员一口。

    脑中仍回荡着“别忘了开发票”的我,这时才猛然发现,办公室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呆坐到晚上9点,在办公室吃泡面的我打开微信。最远的福建哥们正在发红包报平安,他直接在群里晒出了宾馆房卡,就放在一个跪着的雪白大屁股上。

    听着他嘚瑟的哈哈大笑,看着同事们不要脸的互相调侃。我环顾一圈冷冰冰的办公室,后知后觉的,重重把手机砸在了桌子上。

    愣了一阵,我抓过手机,幸好没坏。我喘着粗气解锁,愤恨的拨通老板电话,满腔怒火都化成八个字:

    “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麻利的锁门,小跑着回到出租屋收拾东西。

    我控制不住的笑,边笑还边哼歌。收拾好行李已是晚上十一点半,我看着书包和行李箱,忽然发觉我忘记最重要的一件事——买票。

    春运,你懂的。一夜未睡,12306依然无票。

    腊月二十八早上五点半,寒风瑟瑟中我到了北京南站。

    一直到上午十一点,我仍旧灰头土脸的待在北京南站。转悠了六个小时,我连张火车票的毛都没见着。

    哀莫大于心死。

    走出火车站大门时,我已经在努力措辞,究竟是给老板说自己昨晚突发神经病,还是幸福的说声“愚人节快乐”好呢?

    思来想去也没敢打电话,就拖着行李漫无目的走。

    就这么溜达了不知多久,一抬头,我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一个叫“南河”的汽车站。一个之前从没来过,有点破旧的小汽车站。

    当售票员递给我四点发车的末班车票时,懵逼的我不可思议的盯着她。

    同时心里痛骂了自己一万遍——我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坐汽车,真是蠢到家了。

    然后就是兴奋,嘴不自觉的咧开,高高兴兴的迎着白眼把钱递去。

    现在,我终于坐上了从北京到泰安的车。三点五十九分,司机打火、倒车,车子慢慢驶出破旧的南河客运站。

    一夜未睡,回家的兴奋被困意打败,车刚出站我就睡着了。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一趟终生难忘的旅程。

    再醒来时已是一片黑暗,窗外是大片的农田,大巴车飞快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在大巴车后段,我清楚看见仅有的十几个乘客正在昏昏欲睡。

    抬手看了下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五分。

    一天一夜没吃饭,我饿的浑身没劲。搜遍背包只找到半瓶矿泉水,我边喝水边自我安慰再忍四个小时就到了。

    看着窗外的夜幕,心头再次被想家的情绪包围。想着很快就能到家,我掏出手机准备给父母报告一声,结果手机却没电了。

    正犹豫要不要借个手机,突然一股巨大的失重感传来。头狠狠的撞在前排座椅,双手条件反射的抱住了座椅。

    与此同时,一阵嘈杂的叫骂和呻吟传来。一阵昏天黑地中,我看见一个女孩朝前飞了出去。

    “砰!”车轮急速摩擦,摇晃撞在高速护栏上。

    又一阵剧烈的抖动滑行,车终于停了下来。我摇晃着晕眩的头,检查了自己的身体。还好,并无大碍。

    车上的其他乘客,有的微晃着站起来,有的呆坐在原地。

    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气急败坏的朝驾驶室指着,发誓要操死司机母亲及他家中所有的女眷,边骂边扶着座椅站起来。

    一个少妇模样的高个女子,抱着怀里大哭的女童,正在轻声安慰。

    两个大学生模样的情侣搂在一起,男孩还时不时的亲一下,那狗日的居然在得意的笑。想想自己形单影只,如此处境下我竟还有点羡慕。

    在我四处打量时,大家都幡然醒悟,和秃顶中年人一起声讨司机,车厢里充斥着各种生殖器。

    秃顶男得了声威,摇晃着朝驾驶室走去,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我自己无伤无恙,虽然耽误了行程,可没出事就已万分知足,静坐准备看戏。

    想象中的厮打没有看到,只听见一声大喊:“卧槽,司机这狗日的去哪了?”

    车厢里的十几个人顿时停了言语,齐刷刷抬头看向秃顶男。

    这是辆四十座的中型大巴,驾驶室不仅低矮,还被一大块隔板挡住,我们都看不见驾驶室。

    听了秃顶男的话,大家纷纷朝前走想看个究竟。

    想到自己才堪堪过半的行程,我也坐不住了。我站起来,边朝左右张望,边朝驾驶室走。

    天黑了,但月亮正圆。我清楚的看见车紧贴着高速护栏,左边是平坦的公路,没人也没车。

    等我走到驾驶室,众人已经鸦雀无声,包括那位满嘴生殖器的中年秃顶男。

    少妇妈妈搂着哭泣的女儿,嘴唇哆嗦着脸色苍白。

    大学女生站在男孩身后,死抓着他的手。男孩也忘了怜香惜玉,愣愣的看向前方。

    秃顶男抬起的右手仍没放下,依然朝驾驶座指着。嘴也轻轻张合,却没有骂出来。

    我挤到了秃顶男身旁,看着空无一人的驾驶室。心想这司机跑什么啊,又没出人命,也不是什么大事故。

    后知后觉的,我忽然想到:车撞在护栏上,门根本打不开。窗户密闭完好,换气的那点缝隙连只老鼠都钻不出去。

    那么,司机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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