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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往往过高估计禅宗功效，
正如我们过高估计幸福。
伴随垮掉的一代，禅宗开始在美国流行，禅寺、禅堂、禅宗学校、禅定中心不断出现。美国人将目光投向了东方传统。这其中就包括一个年轻人，他叫理查德·阿尔伯特。1963年，阿尔伯特因吸食大麻，被哈佛大学炒了鱿鱼。他开始旅居印度，追随导师，修习灵性之路。1971年，他以拉姆·达斯名义重返美国，出版《活在当下》，销量达200万册，迷茫的婴儿潮一代“上了道”，冥想、吃素、学太极。
后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这些人之中，有的死了，有的封了神。活着的又开始吃荤，拼命工作，生儿育女。谁年轻时没疯狂过？
可故事偏偏没有这么结束，65岁的拉姆·达斯躺在加州床上，准备接电话时，突然中风了。
很下三滥地说，中风这件事，降临在一个宣扬超脱自我理论的人身上，非常戏剧性。现在，事情真摊到自己头上来，拉姆·达斯心里开始琢磨了。
他发现：
从印度学到的弃绝身体的方法并不适合。你应该尊重自己的身体，尊重你的自我，当它是灵魂学习的途径，将每一件事都当作修行之路。
于是，就有了《学习做一个会老的人》这本书。
这是一本坐在轮椅上完成的书。站着的人永远不懂坐着的世界。就像鸡尾酒会上，他们看到的是脸，而拉姆·达斯看到的是一群屁股。
有一天晚上，我应邀参加一个鸡尾酒会。这是一场来宾都要“站着”的盛会，当然我是个例外。结果我发现，人人都在上面交谈，唯独我一个人在下面。偶尔也会有位好心人蹲下来和我交谈几句，这会儿我才能看到一张脸。但大部分时间，我看到的只是一群“臀部”参加的盛会
有句话叫“热脸贴冷屁股”。坐在轮椅上，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你不得不和这个世界的屁股打交道。这种被别人遗弃，也被自己的另一半身体遗弃的感觉，折磨着一个老人。
你会怎么做？抱怨卷街？骂社会？是的，我身边很多人都是这样。这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正常反应。他们可能花很多年，才会慢慢接受自己，也可能终生不会原谅这个操蛋的结局——你的生活、你的事业、你的野心都被无偿拿走了。
衰老到底从你身上夺去了什么？
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这让我想起了我的奶奶。她今年82岁了。年前我们回家时，她说：“（烧水壶里）添半壶（水）就够了，添满了我提不动”。
大概衰老就像这半壶水。你知道你还是你，但又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你。你在意识上完整地把握自己，又在身体上失去二分之一。你只能提着十年前的半壶水，把另外的半壶水留在水缸里。
可以说，衰老既不是普通地活着，也不是垂垂将死。衰老将人置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它不可转移、不可忘却、不可破解。如果你有信仰，你可以说我爱苦难，苦难让我离上帝更近了一步。如果你什么都不信，你可以说根本没有上帝，我只是离坟头更近了一步。
毋庸置疑，它距离某个点更近了一步。你不得不坐下来，学习做一个会老的人。然后呢？当你接受了衰老，你不会因此变得年轻，也不会因此更有力量，更不会因此减少对死亡的恐惧。你所做的一切准备，都不会妨碍你重新陷入痛苦不安。你能做的，只是每次灾难来临时，你都毫无保留地接受了。
这是一个多么混蛋的逻辑啊。
终于，拉姆·达斯坐在轮椅上，开始想他的父亲：
父亲上了年纪时，和其他老年人一样，行动变得迟缓起来。不论上车、爬楼梯，还是躺在他心爱的躺椅上，他都带着极大的耐心，像是在修禅一样，专心从容地去做每一件事。每做完一件事，或大或小，他都会心满意足地说，我做到了。
于是，一个坐着的人开始顿悟：
在一个屁股的世界，一个失语的世界里，你就像是着火的大楼一样塌陷，人们四散而去，最后，你惊奇地发现，路径没有因为你坐下而改变，这一切仍旧通向你。
这叫什么，这叫因果瑜伽。一切缘因都会通往果实。
如果你不相信，那么人世的痛苦看起来就会毫无意义。
除了相信，你还有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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