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螃蟹的二三事

母亲今年五十了，年过半百的岁数了，还没吃过螃蟹。念叨最多的话就是，都是你，花了我大半辈子的钱，不念书早就给我赚钱了。我就总是笑笑不说话。高中的时候因为不想上学了，天天打电话收拾铺盖卷要回家，当年那个40多岁的老妈，电话那头冲着我喊：你个棒槌，你就是混，也得给老娘在学校里混。

一七年我毕业整整一年了，之前一心向帝都，再后来来天津，考编制，总之没工作，没钱。我这种不成事的人也没考上编制开始工作了，我妈说我也就到这了。我就嘿嘿地笑，母亲也说不出来什么。工作两个月了回家一趟，想着买点螃蟹回去，单纯地因为父亲重感冒，之前夏天螃蟹便宜的时候念叨着想买点吃。

在租住的板房的大院子的门口，母亲等着我，快到时她给我打电话：宁宁，你到哪了，妈在门口等你。母亲没念过书，性格也怪，她从不说爱我，也从不主动表现她爱我。我离着老远就看到她了，她还是那样，就是头发越来越乱，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多，我往前跑了几步，她呵呵地笑，却说，总买这种不着调的衣服。其实就是带着黄色亮头的小白鞋。“妈，我买了螃蟹，我爸不是想吃嘛”“你爸，不知道今天回来不，我说别买，你非买，不过买就买了，尝尝”。我一时语塞，母亲年过半百没吃过螃蟹。因为太贵了，她攒了一辈子的钱，也没攒下一万块的养老钱。

路上，母亲就迫不及待地给我念叨父亲，说父亲不输液，不打针，硬抗，好不容易让输液，两个人还起冲突。她一路念叨，我就一路看着她，眼前这个妇人明明还是当年的亚麻厂一枝花啊，怎么现在突然就这么老了，眼睛浑浊，满是皱纹。我特别想抱抱她，还是忍住了。

母亲把螃蟹都倒进盆子里，给它们装了水，说等我爸回来还活着，新鲜。她问我，你说螃蟹怎么做，我沉默两分钟，和她说，妈，我也没吃过。我有大半辈子可以吃，可我父母不能啊。接下来，就是螃蟹跑出来，我妈去拿煤夹子夹，再跑再夹。临到睡觉，母亲用纸箱子剪了个板，还掏了窟窿以便它们呼吸，上面又压了蒜箱子，以免它们跑出来。第二天天还没亮，母亲就喊我，快来找螃蟹，一进屋，就看到母亲蹲在那，拿着煤夹子，打着手电四处照。我说我来，她递给我东西，嘿嘿地笑，“一晚上就怕它们跑了，你说它们多厉害……”后面的话真地听不进去了，母亲觉得它们太贵了，担心了一晚上。

第二天蒸螃蟹，母亲好奇地问我，“你说他们是啥味，咋做？你上网查查！”我上网查好，念给她听。她说，对，就听网上的。父亲说不用那么麻烦，母亲就大喊：你吃过？你有人家网上的哪些人吃过的多？父亲看着我笑，我却怎么也没憋出笑来。

我本来想写着欢快点，却怎么也没写出来。仅以此文纪念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吃螃蟹！

母亲与螃蟹的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