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李叔走的那天是个阴雨蒙蒙的日子,当时我还是个孩童,村里不允许不懂事的孩子出现在这么庄严肃穆的场景里,可是那个时候的我明明已经什么都懂了。
南方的冬天总是灰蒙蒙的,比北方的冬天冷得更刺骨些,而在这寒冷的日子里,村里却总是洋溢着一股淡淡的欢喜,一来是孩子们此时已经放了寒假,他们总好似不怕冷似的在外疯玩,天真的童声为这个村子增添了不少欢声笑语,二来是年关将近,待在家里的人儿总在盼望着外出的人儿的归来,这份等待的欣喜总是会让人发自内心的开心,就好比《小王子》中的那句话:“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
在农村,一般留在家里的都是妇女,她们一边忙着购置年货,准备过年要用的东西,一边等着那个让自己望眼欲穿的人,终于,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归家了。老一辈对于感情羞于启齿,只把所有的思念都藏进了那碗接风洗尘的面里,孩子们则欢喜地翻着爸爸的行李,找着爸爸早就答应给自己带的礼物。望着这热热闹闹的屋子,这个家才终于有了它该有的样子。
和其她留守妇女一样,李婶也是系着围裙,一刻不停地忙碌着,终于,在小年这天,李叔带着满身的风尘仆仆回到了这个总是让在异乡的自己魂牵梦萦的家。刚一进门,调皮的儿子便给了他一个熊抱,而李婶则站在一旁笑意吟吟地望着他,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还拎着行李,仍旧不忘和妻子打着招呼:“我给你和孩子都买了新衣服。”。
吃罢饭,闹腾的儿子终于没了精力,抱着爸爸新买的玩具满足地睡去,夫妇俩便开始了话家常,其实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哪家的女儿嫁了人,哪家的老人刚过完八十大寿,又或是哪家在外发了迹等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此刻,好像谈话的内容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倾听的那个人以及彼此都有好多好多话想讲的心情。
第二天,李婶照样起了个大早,李叔则因为坐车的疲倦结结实实地睡了个懒觉,等起床时,已经接近晌午,一下楼,便闻到了从厨房飘出的饭菜香,奔波了一年的疲惫在这烟火气里烟消云散,心情大好的他不禁在午饭时多喝了几杯,想着丈夫在外辛苦了一年,终于有几天安生日子可以休息,李婶便也就没有阻拦。午饭后,李叔酒劲上来了,便到沙发上小憩,直至晚餐时间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李婶想着让他吃了晚饭再睡,便想伸手推他起来,可是李叔毫无反应,几次之后,李婶终于慌了神,大声喊了出来,村里的人听到了声音,便纷纷前往他们家,在村医的摇头和叹息声中,大家才明白李叔才三十出头的生命竟截然而止了,而村里的人们也是第一次听说“心肌梗塞”这个名词。从大喜到大悲只用了二十四小时不到的时间,李婶恨不得当场晕过去,可是,她身后还有年幼无知的儿子指望着她。
李叔的儿子和我一般大,那天晚饭的时候,妈妈哽咽着说:“小李以后就没有爸爸了。”,村里的感情大多淳朴,乡亲们对他们的遭遇感同身受,可是越同情,李婶的心便越痛吧。吃完饭后,我借口要出去买东西,偷偷经过他们家,想要看小李一眼。我经过时,小李正在大人的指导下做着他这个年纪不懂但风俗需要的事,旁边的几个阿姨在不住地抹着泪,我难过地直接回了家,抱着妈妈没忍住哭泣:“小李好可怜啊。”,妈妈回道:“李婶身为大人更可怜啊,因为没有比她更大的人了,以后他们家能够依靠的只有她了。”
当时的我不懂妈妈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年纪尚小的孩童连自理的能力都没有,竟要遭此变故,是最不幸的那个人,不曾想,孩童终有一天会长大,而那个被留下的大人却要这样永远地被留下,苦苦几十年都承担着这份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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