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是如何沉静,如何坚忍不懈地面对偶然性。——题记
今天雨。今天是国际护士节,正如医务工作者们常念的那句“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在生死线上挽生命于狂澜固然是莫大的成就,而驱逐一个又一个小的病痛,抚慰惶恐不安的心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欣喜?于是,我想到那部《霍乱时期的爱情》,还有里面的医生。这位名叫乌尔比诺医生可能并不是最优秀的医生,却将永远是霍乱时期的民间英雄和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的伟大追求者和践行者。在疫情危难之际,他主动请缨,以最具人性的方式救治着社会最底层的民众,以致自己成了可怕瘟疫的牺牲者。为了防止传染别人,他摒弃了一切生的希望,把自己隔离起来,他的勤奋、他的牺牲精神,尤其是他个人的胆识,这一切都让他无愧于这座城市从灾难中死而复生后给予他的那些荣耀。很巧,晚上刚好在朋友圈看到有人在说,这部书更应景的译名是《爱在瘟疫蔓延时》,说居家的当下,适合找来翻翻,当一切都慢下来时,忆往昔,关乎爱情的洞察,无异更能洞悉人性:伴随痛苦、愉快、折磨和幸福的是啼哭、叹息、渴望、挫折、不幸、欢乐和极度兴奋。
是的,古今中外能把爱情小说写到极致的人不多,马尔克斯就算一个。《纽约时报》曾经评价他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如此光芒闪耀、令人心碎的作品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爱情小说。在这特殊时期,在死亡和瘟疫面前,我们一起来重温一下这部亘古长新的著作,一起走进这部疯狂、心碎、扭曲却又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中去。在这部讲述超过五十年的爱情史诗中,涵盖无数段的爱情插曲,它们有忠贞的,有背叛的,有隐秘的有粗暴的,有柏拉图式的,有放荡的,也有生死相随的——如此多的爱情案例,却都有着一个通性:它们都和死亡相关,它们最终都成为了那些绝望的人的救命稻草。小说讲述了一段跨越半个多世纪的爱情史诗,囊括了有关爱情题材所能关联到的一切主题:暗恋、初恋、失恋、单恋、等待、丧偶、婚外恋、黄昏恋、老少恋等等。这个庞大、系统却并不臃肿的囊括,再加上一个开放式的结局,便使得《霍乱时期的爱情》成了一本奇异而富足的书。而人只有在爱情里才能找到灵魂的宁静。在《百年孤独》中他描写过这样的爱情:有时两人会一直默默坐到傍晚,面对着面,彼此凝视,在静谧中相爱,并不比在癫狂中相爱减色。 疯癫之爱和宁静之爱,都是一种爱情的表现。是一种驱逐孤独的方式,是找到生命平衡的方式。可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爱情却是另类的,极端的,疯狂的。有人说,相思病具有和霍乱相同的症状 。其实这不仅仅是一本“爱情小说”,更是一本希望之书、人性之书。
主人公费尔明娜没有嫁给爱情,她嫁给了婚姻。如果说这婚姻当中有爱情,也是居家爱情。美丽的少女费尔明娜,因为一场假霍乱,认识了城中最有名的流行病专家乌尔比诺医生。乌尔比诺医生对她一见钟情,并迅速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乌尔比诺来自名门望族,家境殷实。他自己是一名医生,风度翩翩,年轻有为。在乌尔比诺医生的情书、钢琴曲、众人的游说轮番轰炸下,费尔明娜答应了乌尔比诺医生的求婚。他用简单和认真打动了费尔明娜,而她决定嫁给他,并非出于爱,很大程度上是出于现实条件的考量。乌尔比诺也很清楚,同费尔明娜结婚,是因为她的高傲、严肃、力量,还有自己的虚荣心。费尔明娜就这样嫁入了豪门,成了一名雍容华贵的夫人,过着非常体面的生活。从此跻身上流社会,端庄典雅,受人追捧。在别人看来,嫁入豪门的费尔明娜成为命运挑拣的宠儿。就这样两个不同社会阶层、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组成家庭,生儿育女。像他那样一个天主教的卫士,向她提供的竟然仅限于世俗的好处:安全感、和谐和幸福,这些东西一旦相加,或许看似爱情,也几乎等于爱情。但它们终究不是爱情。这些疑虑增加了她的彷徨,因为她也并不坚信爱情当真就是她生活中最需要的东西。结婚后,他们在欧洲旅居两年,日子甜蜜又幸福。从欧洲回来,费尔明娜带了整整六箱不同时代的衣服。乌尔比诺医生多才又多金,对费尔明娜更是宠爱有加。历来痛恨养小动物的他,竟然同意费尔明娜养了3只斑点狗和十几只不同品种的猫,为的就是让费尔明娜成为城中最幸福的女人。在外人眼里,她成了最高贵最美丽的夫人。但事实上,在家里,她只不过是一个雍容华贵的仆人。她每天不但要伺候不通情理的婆婆和姑子,还要忍受她们无休止的差评。她拿刀叉的方式、她走路的样子、她穿的衣服,她喂奶的方式甚至是她的梦都被她婆婆和姑子一一点评。这就是费尔明娜的真实婚姻生活,人前光鲜亮丽,人后一地鸡毛。婚姻生活大多如此,没有绝对的完美,有光艳面,也有狼狈面。有人说,婚姻幸福始于直面生活的真实面。我们只有看到了婚姻生活的不同面,才会理性地接纳婚姻生活里的种种不完美。不完美才是婚姻的真实状态。接纳不完美,并用心地去经营它,才是真正的完美。
从他们结婚的那天起,费尔明娜都会在前一天根据天气和场合为丈夫挑选合适的衣服,并把它整齐地放在椅子上。随着年龄渐长,乌尔比诺医生明显比费尔明娜衰老得更快。费尔明娜开始照顾乌尔比诺医生,按新生儿洗澡的程序给他洗澡,帮他穿衣服。即便是这样,费尔明娜从没有把他当作一个难伺候的老人。相反,她把他当作一个老小孩来照顾。到结婚50周年的时候,他们都深深地知道彼此都是对方最好的伴,谁都离不开谁。世间从来没有完美的人,婚姻里也从没有完美的另一半。再美满的婚姻都会有裂痕,大多数人都是在缝缝补补中度过,小事退让,大事坚守。长久的婚姻就是两个不完美的人相互适应,相互陪伴,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里虽彼此嫌弃,但始终不离不弃。
所以,马尔克斯写费尔明娜和乌尔比诺医生时是这么写的:“他们终于彻底了解了对方,在结婚将近三十年时,他们变得好似一个人被分成了两半,常常因为对方猜出自己没有说出口的心事,或者一个抢先把另一个想说的话公之于众的荒唐事件而感到不悦,他们一起克服生活的误解,顷刻结下的怨恨,相互间的无理取闹,以及夫唱妇随的那种神话般的荣耀之光。那是他们相爱得最美好的时期,不慌不忙,适宜得体,对于共同战胜逆境所取得的不可思议的胜利,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了然于心,也更心存感激。当然,生活还将给他们更致命的考验,但那已经无关紧要了:他们已经到达了彼岸。”
而爱情的失落,让阿里萨肝肠寸断。思念的煎熬,让他痛不欲生。为此,他踏上歧途:用一份爱情取代另一份爱情。在阿里萨身上,马尔克斯写尽天底下各种爱情。狂野的、羞涩的、混乱的、粗暴的、扭曲的、多情的、庸俗的、柏拉图式的、转瞬即逝的、貌合神离的……有的只是逢场作戏,互相慰藉;有的爱着他本来的样子,无怨无悔;有的从未缠绵,用纯洁情谊协助他的事业;有的因他而殉情;有的告诉他,爱情首先是一种本能,要么生下来就会,要么永远都不会。一年后,费尔明娜在教堂为亡夫举行纪念弥撒。弗洛伦蒂诺闻讯赶来参加。这次见面后,费尔明娜终于放下戒备,开始与这个老朋友交往。他于是经常在周二的下午,带去一束她最喜欢的白玫瑰。两个年愈七旬的老人,悠闲地坐在花园里赏花喝茶,闲聊着生活中的琐碎。他们终于学会了,平静地分享彼此的生活感受。谈他对人生、爱情、老年、死亡的思考,而他的真知灼见让费尔明娜安心,并重新获得了精神的平静。老成持重的阿里萨用自己宽厚温和的绅士风度,和坚韧不拔的感情付出,终于融化了费尔明娜心中的爱情坚冰。她不再理会世俗的非议,和这个等了她半个世纪的男人在一起。真正的爱情是什么?其实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简单轻松的快乐,是相濡以沫的心意相通。这,无关健康,更无关年龄。因为无论身处任何年龄段,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
所以,马尔克斯写费尔明娜和阿里萨是这么写的:“他们之间的感觉并不像新婚燕尔的夫妇,更不像相聚恨晚的情人。他们仿佛一举越过了漫长艰辛的夫妻生活,义无反顾地直达爱情的核心。他们像一对经历了生活磨难的老夫老妻,在宁静中超越了激情的陷阱,超越了幻想的无情嘲弄和醒悟的海市蜃楼:超越了爱情。因为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足够长的时间,足以发现无论何时何地,爱情始终都是爱情,只不过距离死亡越近,爱就越浓郁。”
比起阿里萨和费尔明娜之间的感情,我更愿意相信费尔明娜和乌尔比诺之间的感情是爱情。虽没有相恋时的轰轰烈烈,但细水长流的生活更让人动容,二人一起携手共进半个多世纪,儿女双全,家庭幸福,虽然避免不了生活中的小摩擦,但这样的生活才是真实的、实在的。乌尔比诺与她虽然有过不快,但后来二人冰释前嫌,一起继续经营着家庭。乌尔比诺活到81岁,临死前他看着费尔米纳,拼命想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这样的爱情相比于阿里萨自我感动式的“爱情”不是更配称为爱情么?
而书中和现实里,都有着“霍乱时期的爱情”,甚至在绝望中表达爱意也是属于霍乱的症状之一。自十九世纪的拉丁美洲到今时今日的中国,伟大医护工作者的精神一脉相承,故事竟也是如此相似。灾难之中,心怀爱的坚韧的普通人,能爆发出英雄的力量。有人在这场战争中爆发出英雄的力量,扛起了我们岌岌可危的生活,给我们力量;有人将对世界的温柔倾注在捐赠的财物与切身行动上,给我们温暖和希望;有人离开了,但为我们永远留下了光亮。我们要感谢他们,记住他们,成为他们,为了他们,永远对生活抱以希望,保持期待与善良。当爱和希望投射到人们身上,势不可挡的“爱的雄心”便使渺小的个体变得伟大而坚韧。因为爱与责任,我们看到无数普通人身上迸发出将自己燃烧殆尽、义无反顾的勇气。为了爱与责任,人性的光辉使凡人成为英雄。
新冠时期,医生夫妻在隔离病房前偶遇,透过厚重的防护服凭借声音判断出自己的爱人认出彼此后,几天没见面的他们只能用“全副武装”的拥抱表达爱意;隔着玻璃的恋人接了一个阻碍重重的吻,未婚夫对未婚妻说:“疫情结束我们就结婚。”更有共同奔赴前线的夫妻为彼此留下不能打开的信 ,如果有谁先走,另一半才可以打开它,在相距百米的呐喊仍然共同许下平安归来的誓言。这就是“新冠时期的爱情”。虽然爱情的模样有千千万万种,但相信每一种都是爱情最好的模样。疫情定会过去,到时候,希望我们能带着这段时间吸收的全部爱和希望,更诚实勇敢地生活。去见想见的人,去说想表达的话,去坦诚直面所爱的人。
今天的微信日历上说:“ 猫是如何沉静,如何坚忍不懈地面对偶然性。”猫是很有灵性的动物,所以今天这句话很应景,好像在说我家的猫。今天因为下雨,我们家地下室的猫房进水了,先生进去时,只见它很淡定地坐着,去抱它也坚持不下地,当我打电话给儿子时,也令他十分惦念。如今病毒全球肆虐,很多国家和地区的民众开启了闭关模式,平时因为工作忙很少相见的一家人也因为疫情必须长时间相处在同一屋檐下。于是网络上出现一个广为流传的段子:“这段疫情啥时候过去啊,天天和老公在一起,都快处出感情了……”这笑话还有严肃版本的阐释,且看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的话:“无论爱情是神灵,是游戏,还是一场偶然,只有在爱情里、我们岁月的荒芜才能找到荫蔽。”
由此就又回到前面的主题——瘟疫与爱情。《霍乱时期的爱情》为我们展示了一首纯粹的荡气回肠的爱情进行曲。经过岁月风霜的两位老人,即使面对近在眼前的死亡,爱得依然热烈真挚。就像书中隐喻的那样,爱情就像被霍乱传染一样让人无处可逃。再回望这个作品实际上有两个结构。表面上,是在赞颂阿里萨和费尔明娜的爱情最终冲破了世俗的成见,开花结果;但深层上,是在批评这三个人竟然能够在如此动荡不安的时局下,自私地享受着优越的社会地位,在浪漫爱情的遮掩下不问世事,麻木不仁。作品永远不会存在单一的解读,这就是为何我们随着个人阅历的增加,每次重读经典都能读出新的意味。但不知大家有没有发现,在对爱情的理解上,前后两种得出相反结论的文学诠释却并不矛盾,爱情的意义都在于走出狭小的自我,去拥抱更宽广的世界,同时也是在向既有偏见说“不”时确立自我。对费尔明娜来说,创伤最终得以治愈,她回归到了爱情,也回归到了自我。真正的爱情就是超越爱情,就是自我的完成,成为自己的花冠女神。当然,爱情有很多形式,不存在单一的“真理”,但是至少我个人相信,好的爱情会让人成为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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