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做窝的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影无踪了，我后来才知道春燕讨厌那些叫得人心烦的燕子，它们做了窝，她就趁它们不在窝时候举着长棍子将其捣毁掉，捣了几次之后燕子再也不来了。我知道，她心里憋着一股子气呢！
春燕跟她妈感情一直好，就是看着我时一副冷冰冰的脸。唉，怨我。卖了一冬天的豆芽，收入突然一下子多了不少，忙到年关，该犒赏犒赏一家人了，年过得有模有样。
我亲自下厨做了锅包肉、红烧排骨，还炸了春燕喜欢吃的素丸子，春燕冰冷的脸慢慢有了暖和气，我和春燕妈弄了点白酒，春燕倒了一点甜酒，举起杯啥也没说，够了！春燕都14岁了，一家人才吃了一顿有温度的年夜饭，我知道不是一两顿饭就能解开她心里的疙瘩的。
豆芽卖了两个冬天、春夏不卖，发现回头客慢慢地远了，是啊！谁能一直等着我呢。后来跟春燕妈商量一年四季以卖豆芽为主业了，种地时候多请些人帮衬、机械化效率高，忙乎过那几天就能撑下来。
真撑下来了，豆芽生意有声有色的，我还联系了几个饭店，发好的豆芽给他们送货，价格比市场便宜些，但是保证销路更稳妥。
春燕高一那年夏天雨水多，打的农药被雨水稀释后没有什么用了。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里被雨水催得长了许多草，春燕正好放暑假，我想一家三口消灭它们，春燕妈讲春燕没有下过地，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春燕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我们每天下午两点多就猫玉米地里拔草，地肥玉米长势好，同样养肥了各种草。晴天烈日的闷在玉米地里，感受不到太阳直射的强光，但是湿润的地层冒出的潮湿水汽蒸着我们。
扁平宽大、线状针形玉米叶子表面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绒毛，裸露的皮肤被它划过咝咝啦啦的疼，我们不得不穿着长袖衣服，一会就浑身湿透了。
春燕没有叫苦，用湿哒哒的衣服袖子一遍遍地擦额头和脸上的汗水，我看着怪心疼的，叫她回家准备准备晚饭，她说：“来得及，早点干完早点休息。”
我看着出落得越发乖巧懂事的春燕，心里不是个滋味。这孩子那么小就开始忙活家务事，街坊四邻的到我家，第一句话就是“这哪像庄稼人的家哟，小屋这么干净，就是拖了鞋踩在地上都得出脚印。”
那个时候我听这话总觉得话里话外充满着嘲弄，臊得我脸通红通红的。我像被惹毛的狮子一般，冲着春燕大吼：“这麻雀窝飞出个金凤凰，哪个家像咱家似的，穷讲究啥？有那功夫往地里使去！”
春燕哭了，看着她那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心里更是一肚子气。春燕真到地里干过活，可是看她歪歪扭扭在地垄沟里晃，我心烦的很，被我呵斥回家了。这跟小子能比吗？
春燕拼命地读书，高中到了县城一中住校，跟前冷不丁的少个人，也让我和春燕妈恍惚了一段时间。我们这个村就考上两个高中生，另外一个是王木匠的儿子。他那个儿子长得特别小，就像根挺不起来的豆芽菜，弱不禁风的。
王木匠从来没有说过孩子不好，人家自己有本事啊！那木匠活做得精细，镂空雕花活灵活现、榫卯拼合得天衣无缝，油漆一刷，件件像工艺品，里面找不到一根钉子螺丝。
这村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的衣柜、炕柜、桌子、椅子都出自他的手，钞票没少挣。也就是王木匠总在我耳边叨咕，你家春燕将来能考大学，大学生可是了不起的。这话我就在卖豆芽那个冬天才品出味道来。
春燕真考上大学了，还考到了大上海。在村子里轰动了很久，我趾高气昂地走在每条街巷里、内心澎湃，我看到每个人都投来欣羡的目光，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
王木匠儿子考上了警官学校，谁知道那小子晚熟呢！高中三年愣是冲高20多公分，比王木匠高大半个头，这小伙子出息得一表人才。
我和春燕妈更加卖力地发豆芽、卖豆芽。我最喜欢种地收地和过年时候，大家存年货，出货量是平日的两三倍，那钱赚得开心又过瘾，回家跟春燕妈数着零零角角的毛票，计算着一年学费够够的了。
过年在市场买豆芽的人太多的时候，春燕赶上寒假还来市场帮我，她大大方方的，不像一般的姑娘家初到市场忸怩作态、张不开嘴，我称豆芽，她装袋收钱，嘴里大爷大娘叔叔阿姨甜甜地叫着，这孩子真行，闯荡、大气。
年纪大了，开始想春燕了。春燕妈没少数落我：“年轻时候真犯浑啊，这么好的孩子你咋就看不上呢！苦了孩子了”，我也懊恼，直拍脑门子，气愤它为啥不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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