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有张答非所问的脸。

文/川弥

命运有张答非所问的脸，我们会做错事，也会固执己见，而时光交错排列，不可抵挡，没有机会也不解释。时间从来不会出错，就连错过也是安排好的戏码。我们该和过去的自己握手言和，也应该前行着，不问归期。

“小安，我要结婚了。”

“小安，我想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好。

这一路，小安一步一步，蹒跚着，踌躇着，坚定着，走到血肉模糊，走到伤痕累累，走到无处可走。她曾相信绝处逢生的鬼话，也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的谎言，她信南墙撞塌了就可以有结果。结果她撞了无数堵墙，一次次的反复，放弃又重来。小安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即将行刑的囚犯，跪在众目睽睽之下，幻想他就是那个刽子手，把刀磨亮磨快了，却举着刀举了整整十年不曾落下，她在他面前不得不低着头，颤抖着身体，害怕死亡又期待那刀赶紧落下，傻傻的，整整担惊受怕了十年。川岁没有说过爱她，没有捆绑她，她却呆在他身边始终不肯离去，小安给自己造了个牢笼，无关任何人。

小安常常问自己，为什么那么傻，固执己见。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雨。这样的雨天，除了自己带把伞还能怎样呢？不还是要淋透吗？没人替自己挡风遮雨就算了，她还可以把自己的伞给川岁，替川岁遮蔽风雨，而自己却站在雨中，向来如此。看着外面的雨天，小安点了一根烟，走向窗边，雨水沿着窗滑落，像一张破碎的脸在哭泣，无声无息，这倾盆的雨，是否也了解她的心呢？小安吸了一口烟，在心头默默问自己，值得吗？

不值得。小安在心中坚定的回答自己。

她忍不住自嘲了一下，张爱玲说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那她开始计较爱中得失，是不是已经代表自己不那么爱川岁了？可是为什么明知道不值得却还是无法自拔？为什么自己还是无法放手？到底是爱他还是习惯他如此或者自己爱了十年，只是不甘心？

如果能让她得到川岁一次多好，也许她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了，可是她得不到，从来得不到。川岁不爱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川岁爱的是别人，不爱她，她却自说自话。

川岁在电话中笑着对她说，“小安，我要结婚了，你来致辞吧。”致辞吗？小安想了想，如果要致辞，她可以说到他蜜月结束甚至孩子出生还能说很多很多，可是她只能回个“好”。

川岁从不爱小安。

世人皆知，唯梦中人不肯自知。小安想，是的吧，自己不就那梦中人嘛。掐灭了烟头，吐出最后一口烟丝，看着它晕成一滩光圈，莫文蔚的《他不爱我》，跟自己现在一摸一样。她打开电脑，看着演唱会上的莫文蔚，她还是年轻的模样，站在台上，唱的泣不成声，她故作坚强的微笑，刺痛了小安的心。

2015年莫文蔚上海演唱会的时候，小安跑到上海坐在人群里，那时的莫文蔚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没有哭，不再像当年一样，当年的那句“他不爱我”像在告诉自己一般，站在台上的她无尽唏嘘，惹哭了多少人，时隔多年，她再唱那句“他不爱我”带着感悟和一抹微笑。当时的小安，坐在台下，一边哭一边唱着“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她无法放下心中执念，所以十年之后，莫文蔚找到了真爱，而她还在听着老歌继续沉沦。

小安坐在电脑前，蜷着腿，她脑海里杂乱无章，川岁的脸一直徘徊在眼前，她陪着这个少年从18岁走到30岁，什么样子她都见过，她参与了他十年的人生，从穿校服到穿新郎装。她记忆里那个穿着校服，笑起来如此阳光明媚的少年，走着走着走着，走到了和她分道扬镳。十年了，真的十年了，她爱了川岁十年，站在他身边，以朋友的名义。

2016年2月14号，川岁的婚礼。

小安早早就去了川岁家，她的少年站在窗边，外面的阳光照进来，他闪闪发光，回头看了小安一眼，对着她露出八颗牙的笑容，他说“你来啦。”小安立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人，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川岁穿新郎服的样子，西装革履，胸口的口袋里插着玫瑰花，朝她伸出手，一脸温柔的看着她，对她说“你来啦。”是的，她来了。

她要送她的少年去未来了。

大家吵吵闹闹到了下午六点，去了小镇最高级的饭店，重头戏也终于要来了。新娘站在台上，穿着婚纱背对着新郎，司仪在台上说着深情的台词，接下来该有请新郎了。

川岁站在后台，一脸紧张，他将手向后伸，小安便握住了川岁的手。他在发抖，他很紧张，小安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个背影，聚光灯下站着他的新娘，背景音乐是小安喜欢的《I'm yours 》，她曾经告诉川岁，在自己的婚礼上一定要放这首歌，川岁问她为什么，她说这是梦想。她看着他笔直的背影，她的少年长大了，不是那个毛孩子了，成熟稳重了，他要做别人的新郎了，他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孩子，会幸福美满。她握着他的手用了点力，想告诉她的少年，不要怕，你的新娘在等你。川岁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小安给他的勇气。

小安报以微笑，“去吧，川岁。”

“小安，谢谢你。”

川岁转过头，慢慢的松开她的手。画面开始变成慢镜头，一点点的，川岁正在奔赴未来，正在一点点的，松开她的手，他的背很宽广，她没靠过，他的手里都是冷汗，她没敢用力握过，他的眼神里都是爱意，她没得到过，他的脚步坚定，却将她放在身后。

小安的记忆在川岁慢慢松开手的时候不停的回放。

18岁，川岁逃课被班主任骂，半夜翻墙出去砸了班主任家的窗，她替他顶了罪，高温天气站在太阳底下罚站了一个下午，写了5000字的检讨书还被叫了家长。小安说，没关系。川岁说，对不起。

19岁，川岁第一次失恋，小安陪他从下午一点喝到半夜三点，从小饭馆喝到夜宵摊再喝到KTV，听他唱了一晚上的《说谎》。她将他安全送到家门口。小安说，你想过为什么吗？川岁说，对不起。

22岁，川岁和自己老板吵架动手，被抓进警察局，她站在外面，川岁坐在里面对她露出一个苦笑，她交了保释金，将他捞出来，站在警局门口，他们看着外面的天。小安说，我要替你收拾一辈子烂摊子吗？川岁说，对不起。

25岁，川岁突然说要去厦门，说想去看看鼓浪屿，小安打包好行李第二天直接和他一起飞去了厦门，他们住在一个房间里，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事后川岁抽着烟没有说话。小安说，就当没有发生过吧。川岁说，对不起。

27岁，川岁开了自己的第一家店，他说小安你要什么随便拿，你永远免单，她很想告诉他，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川岁喊了一大帮人一起庆祝开业，最后喝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川岁趴在桌上拿筷子敲着红酒杯，诺大的大厅，没有一个服务员，所有客人都走光了，安静的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他说，“小安，30岁之前，你若未嫁我若未娶，咱们在一起凑和过吧。”

小安说，好。

川岁喝多了，哼着陈奕迅的歌。

他唱，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

他唱，我要稳稳的幸福，能抵挡末日的残酷。

他唱，真想不到当初我们也讨厌吃苦瓜，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愈来愈记挂。

他唱，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眼睛睁开身边竟是谁。

他唱，是时候接受我一无所有，是我让你走别回头，是无法接受我一无所有，我终于知道内疚。

后来他一边唱一边哭，声嘶力竭。

他说，小安，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我爱你。

他说，小安，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心甘情愿。

他说，小安，说真的30岁嫁给我吧。

—你说30岁娶我我就信。

他说，小安，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他说，小安，我能得到的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

—我会把世上最好的都给你。

他说，小安，我欠你的还不清了。

—我们不相欠。

他说，小安，对不起。

只有这三个字，她回答不了。

28岁，川岁结婚，他站在她面前，朝她说，“小安，谢谢你。”转身朝另一个人走去，慢慢松开她的手。

今天他很帅，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这个少年曾经说欠她的还不清了，曾经说30岁娶她，曾经对她说了无数句对不起。她爱的人找到了自己的爱人，终于选择安安定定的生活，不再漂泊，他有家了。

小安的眼睛慢慢湿润。她知道，她只是爱着那个爱着川岁的自己。那么努力那么坚持，整整十年。川岁走到了新娘的身边，挽着手一步步走到司仪身边，他拉着新娘的手说，“谢谢你，愿意嫁给我，以后不管贫穷富贵，我都会对你好，一辈子。”他将戒指戴在新娘的手上，新娘感动的不停流眼泪，他单膝跪地的样子是她期待的样子。

小安站在角落里，看着面前的画面。

她该放过自己了。

新郎新娘在台上喝交杯酒，在亲吻，她站在昏暗的地方，看着他幸福的模样，她的川岁，不管在哪里，都是闪闪发光的。川岁站在台上，拿着话筒。他说，在这里我要感谢一个人，她陪我渡过了生命中最难忘的十年。他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他说，生日快乐，小安。他说，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知道吗川岁，陪你走的这十年，也是我最难忘的日子。我感谢你出现，感谢你踏入过我的生命，感谢你每年都记得我生日，感谢你这十年来让我懂得爱。川岁，我一直都会是你最好的朋友。川岁，还记得吗？你老是跟我说对不起，其实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我常问自己爱你值不值得，明知道你不爱我，我却还是在你身边，我曾困惑曾迷茫，这场单相思持续了长达十年，我总觉得不值得，但看着你获得自己的幸福，我才懂得，我爱你并不是想得到你，而是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一生无忧，希望你长命百岁，希望你过的很好很好，因为我爱你，那么爱你，而我也知道，你永远不会忘记我。我曾经常问自己值不值得，我现在不问了。

川岁，爱你这件事对我来说，很值得。

看着自己心爱的川岁，迎接自己的未来，小安反而放下了，川岁找到自己的归宿了，川岁过的很好，这不就是她十年来一直期盼的吗？以前她总觉得川岁想要的只有自己能给他，现在她懂得，川岁的人生是他的，与她无关。

小安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能真心祝福川岁，但是看着面前的男人。她仿佛看着那个18岁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他害自己被罚站还要写检讨，他将冰凉的矿泉水递到自己手中，说，小安，对不起。

她想起25岁那年，医生用冰冷的器械伸进自己的身体，夺走了他们的孩子，她靠着墙一步步慢慢的从手术室走出来，肚子揪在一起疼的厉害，她选择了普通人流，她想记住这种感觉。川岁发来短信问她在哪里，叫她不要做傻事。她没有回话，喊了车到家楼下，便看见川岁坐在楼梯口，她虚弱的站在风里，捂着肚子，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川岁走到她面前，泛着热泪，泣不成声的问她，为什么要夺走他的孩子？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他抱着她，他说，小安，你怎么可以那么残忍，那是一条生命啊，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两个人抱做一团，哭的不成人样。那是她第一次跟川岁说对不起。

她说，川岁，对不起。她说，我知道你不爱我。她说，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困住你。

川岁紧紧抱着她，说，对不起。

小安准备去环游世界，她没有任何牵挂了，她想去看看世界，想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想见识更多的人文风情，想在路上遇见很多有趣的人。

站在机场检票口，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川岁，手里是川岁交给自己的一封信，他说进去之后再看，她朝川岁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忍住想哭的情绪，她知道她的少年正在目送她走，小安走着，脚步轻快，她的少年已经奔赴未来了，她也要去寻找自己的未来了。

她坐在候机大厅，打开川岁给自己的信，眼泪开始不停滑落，抬起头，她看着外面的阳光，今天是个好天气，她露出了笑容。

小安：                                                                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快上飞机了吧？小安，谢谢你十年来的陪伴，“朋友”这两个字是说给别人听的，你是我的亲人，很重要的亲人。我曾经说过要去环游世界，你曾说要相夫教子，没想到最后我们颠倒，替我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吧，你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孩子，我们一起从年少轻狂走到今日，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无论你的何方，你都在我心里。小安，还记得30岁的约定吗？我是真的想过要娶你，所以婚礼的样子全是你喜欢的，你喜欢的婚纱款式你喜欢的背景音乐你喜欢的花束，这原本应该是我们的婚礼，小安，你知道吗？当我转身看着握住我手的你，我有冲动拉着你直接走，你朝着我笑，你说，去吧。小安，还记得那天吗？在你家楼下，我们抱头痛哭，你说我不爱你。小安，不管是年轻时你为我罚站写检讨，还是去警察局捞我出来，还是为了替我开店东奔西走，还在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我都记着。小安，是我不肯说一个关于爱的字，才会酿成这种大错，如果我肯勇敢点，如果你不那么固执，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小安，我曾经说过30岁娶你，我没有骗人，我没有撒谎，我策划的婚礼全是你的喜好，大概是因为我们年轻不懂表达感情，我不懂表达自己的爱意，而你倔强无比。就像《傲慢与偏见》中一样，我们都太骄傲也太自满。时过境迁，我们都无法再追究什么。我只希望你真的在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也期待你的回来。                  还有，要幸福。                                                                      川岁

满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