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相册中的人

   

旧相册中的人

      在一次不经意间，我翻开了家里一本泛黄的老相册，赏阅之时却被其中的一张有些年岁的照片所能遮掩我脸上那丑陋生硬的笑容，那种让人感到迟钝猥琐的笑，让人看了顿生厌恶。而旁边那位邻家的哥哥的笑容则略显高妙，嘴角的张和也恰到好处，让人看了倍感舒适。但细极之时，却发现那笑里没有一点生命中懈怠所留下的痕迹，俨然空洞地如一张白纸。

　　我也开始思忆这位哥哥叫什么来着，而由此又勾起了我对荒诞的一段回忆。

　　一个闲暇的春日，我被一些玩伴约出去放风筝，为了选个风急空旷之地，就将地点定在了谷底的河床。

　　时日正值农历二月初，虽为初春，北方却俨然一幅冬日之景，旷野上也只是略发青芒的绿色，但走近后却只有不尽人意的几株杂草，透过泛白的土地略吐春意。

　　还未行至河床，便已经能感到呼呼而来的料峭春风，那风刮在脸上有些微寒，但于那时的我们却犹为的兴奋，毕竟放风筝是难得这般起风的好天气。

　　几人抵达河床后，便各自拿着自己的风筝，迎着风儿奔跑，手中的线盘也在转动中发出吱吱的响声，在一拉一方之间，风筝便一个个深入春日的晴空。

　　看着那冉冉而升的风筝，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于此陶醉片刻，就在此时，却被一旁的同伴叫住了“晏正，快回家去，你妈妈喊你呢。”我这方才回过头看见堤岸上的母亲。一时慌张，在草草收线之时却不小时不小心将线拉断，就这样，于呼呼的风中看着我的风筝消失于那片蓝色之中，最后也只有那断了线的线盘拿捏在手。

　　失去心爱的风筝本是一件蛋疼的事，但更让人懊恼的便是被母亲牵着耳朵驯回了家中。

　　回家回才得知父亲和母亲吵了架，而吵架的原因则是我我偷偷藏在床褥底下的成绩单，亦或者说不单单与成绩有关，还与一位厉害的人

　　有关哩。接着父亲对我的叙述是这样的：“邻居家的孩子徐嵘上学期期末考试得了双百，闲暇之时还在家中看书。而你再看看你，两门课程都刚及格，却整天出去玩闹，真丢人。”

　　而这个徐嵘便是我所提及的照片中的那位哥哥。

　　此后我所听到的父母毋囹的对话则皆显怪诞之意……而最后的定夺便是我于下周转学至这位哥哥所读的大川小学。

　　就这样，我于一个清晨的课堂被母亲从教室喊出。母亲与我的老师一番交谈后，便卷了我课桌上所有的书本，然后拉着我，匆匆离开了教室，而至于当时授课老师以及诸多同学神色，却一点也记不得了。

　　次日清晨，我被母亲带到了所谓的大川小学。听父母而言，这所学校的教学质量较为优越，里面也盛产徐嵘这般出类拔萃的学生。待公交车停下后，父母口所述的大川小学便映在眼前，黑色的铁栅栏的大门旁是红色的围墙，一排金色的大字在晴空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而最上面的附着黄色琉璃瓦的古式廊檐则给人一种气派森森的感觉。

　　进校之后，却未视得我所想的那般盛景，相对而言却略显凄凉。正中的国旗杆上的五星红旗萎萎地趴着，看起来没有一点精神气。可能是由于初春之际，院里除了几棵沾了灰尘的松树泛着灰灰绿色外，再别无其他生机而言。

　　一会儿，一位西装革履瘦瘦高高的男人朝我们走来，那人头发梳得犹如被牲畜舔过般黏黏地发亮。大老远地看见我与母亲便投来鄙视之眼，就犹如一只黄鹂看见两只麻雀一般，俨然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走进之时却对我和母亲低头哈腰强颜欢笑，那份伪善至今想起都感到可笑至极。接着我和母亲被带到了一个小的房间，从母亲与那男人的谈话中，才得知那人是该校的教导主任。

　　随后母亲便离开了，这个男人将我带到了三楼的另一个屋子，里面端坐着一个女人，也是我后来的班主任。那女人怎么说好呢？第一印象便是那张又圆又大的脸，估计家里盛菜的最大盘子也不及那张脸大呢。一副红色的眼镜下的眸子倒还算有几分教室的模样，鼻子与嘴巴也算长的端正，但可能是脸盘过于地圆润，我才不得以见得她的下巴。

　　见我进屋，那女人也是连忙招呼，在由上而下地打量了我一身颇显土气的衣着后，又开始有所怠慢。然后慢条斯理地来了句“走，跟我去教室吧。”我应了声“嗯。”便跟在这个穿着高跟鞋身材略显微胖的女人去了教室。

　　待到之时便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从窗外传来，而这与我往日打闹自习倒是大相径庭，随着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里面的读书声也嘎然而止，教室里的空气也迅速地凝结起来，一种扑面而来的厚重感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我也由此认识到自己是进入了何等尴尬的氛围。

　　教室里坐着的同学皆将目光投向我这个转校的不速之客，与此同时我也用余光扫视了一下众人，才发现，在坐之人目光皆像看见了3D阿凡达般好奇有神。紧接着我便被这个女人推上了讲台，说让我来一段自我介绍。但生性害羞的我却不能讲出半句话来，只是结结巴巴地报了一下自己的名字以及自己的母校舒河小学。接着便引起哄堂大笑，在嘈杂声中也隐约听到“土孢子”“乡皮”等一些慌诞的称号。而一旁的女人也是附和着笑。于这尴尬地氛围里那女人带着我到一个空位坐下。而坐于一旁的同学则如一栋钟楼般静静地读书，而将我这外来之物视为空气一般。

　　我也再顾及不得那么多了，便从书袋里掏出书后慢慢地翻阅，而那份荒诞也由此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随着下课的铃声响后，我的课桌周围便围满了一群游客，而我则是动物园里的凤毛麟角被予以观赏，那份困窘好比烈日灼烧之痛痒，坐在那里的我也恨不得此刻从人间蒸发。

　　终于熬到了放学，我背了书包迅速地冲出了教室，顿时感觉那份压抑之感舒缓了许多。“等等我，晏正。”我这才想起这学校里同乡的徐嵘，与是便放慢了脚步同徐嵘一并坐着大巴在笑谈中回家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会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深怕再出现那种尴尬地场景。而教室里的每份目光也总是如针尖麦芒般尖锐，我也从未敢再去正视那些目光。而放学之余，我也总是同徐嵘同学一道同行。

　　直至两个月后，当地迎来一个雨期。接连的阴郁天气也持续了好久。

　　一日，我正对着窗户看窗外的春雨菲菲，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一幅怪诞的画面。雨中有诸多同学穿着校服在嬉戏打闹，而那棵松树后却站着一个背对着我的男人。他在雨中大口大口地吸着烟，那烟头也在春雨中忽明忽暗。突然他转过了身子，我才得以见得那张高贵精致却极为狰狞的脸。

　　那是一张有着女人般气色却又如男人般硬朗的脸。双瞳泛着青幽幽地绿光，高挺的鼻梁底下一张红得发紫的嘴唇。猝不及，他于那丝丝的春雨中也发现了室内的我。然后他朝着我微微一笑，而那笑却似极了照片中徐嵘之笑。我不由地惊出声来，而那个男人也在烟雨蒙蒙中隐退。

　　放学后在与徐嵘同学回家时，交谈中不经意间他又露出那般笑容，我由此被这笑惊出一身冷汗，但却也忍住那份恐慌投之以我生硬的一笑。

　　再到后来我与徐嵘同学总是结伴而行，但却有所戒备。也终于于期末考试中取得了全科满分。回家之时见父母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那笑甚是巧妙，让人看了倍感舒适。但却没有生命的那份凝重而略显轻浮。后来仔细琢磨，那份笑，不就是那日我所见到的那个男人的笑吗？

　　再到后来，由于耳濡目染，我的脸上也时常会浮现那般笑容。

　　就在昨日，我与黄江路烟雨蒙蒙之时，碰到了一个背对着我大口大口吸烟的男人，那烟头在雨里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