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静伫在北方的大平原上,有时远远望着,看她就像是个娴静的农家女子,温婉含蓄,又充满着春的灵性。然而这样宁静的她,大抵是栓不住我那一颗热烈而狂躁的心。
我渴望山河,渴望山的豪迈与河的热烈,渴望与他们有关的一切。然而这里没有大山,也没有长河,无论我站在哪里去望,踮起脚来甚至翻上屋顶,望到的,都是一片,又一片,一片接着一片的田。
尽管如此,现实也仍没有止住我对于山河的幻想。而这样的幻想,大概从我第一次在黑板上见到他们便开始了。“又高又尖的便是山,弯弯曲曲的便是河。”我仍记得一年级的语文老师这样称呼他们。现在回想起,这样的山河,估计很少有人能提起兴趣。的确,在那个年代,山河在我的故乡可以称得上是珍贵而稀奇的“奢饰品”。
幻想在现实的不毛之地寸草不生,却在梦里的一方天地生根发芽。
在梦里,外貌不同、性格迥异的山与河们,是我儿时的常客。譬如这位穿着绿色格子衫的山,我称呼他“青子”;那位穿着花格子裙跳舞的河,我叫她“彩儿”。这样的朋友数不胜数,实在不能被我道尽。而他们有的脾气暴跳如雷,有的则温润细腻......但无论如何,他们是我儿时最亲近的挚友,藏在心底最重要的秘密。
他们是如此重要,以致在此后的很多年里,仍会被我想起。他们大摇大摆地闯入我此后的岁月,未经我的允许,却如此理直气壮,仿佛他们本该如此。
那时我在夜半寐起,常常想着是不是可以画一本“山河异闻录”,把梦里的山河统统收录进去,让后人“瞻仰”我的大作;又疑心是不是太过慷慨,不该把如此重要的东西分享给别人。
然而回忆终究抵不过岁月。我早已记不得是在我的几年级,哪一本作业本的反面,那些被我一笔一划郑重写下的山河可曾还好;也不知收上去的作业本至今落在哪位恩师的手中,本子里面的他们有没有被善待,日子过得可曾如意。
其实现在回忆起,除了“青子”和“彩儿”,其它的山河大都不能被我记得。我也知道,那些散落在梦里的,也大都不能被拾起。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他们隐隐地就在某个地方存在,不管出现或未曾出现,拾起或未被拾起。他们就藏在我的记忆深处,从未失去。
哪怕我又见过再多的山,看过再多的水,在我心中小小的那一方天地,他们也永远不会被拔起。
我回忆起爬完泰山的那个晚上,住在泰安城的小宾馆里。我满心欢喜地期待在梦里能与白日“一览众山小”的泰山再遇,然而倒在床上,竟是一夜无梦。早上起来,望着窗外隐约可见的巍峨泰山,思绪中涌现的,仍是年少的山河。
窗子里面的我知道,只要窗外这山河仍在,我便仍然怀有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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