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二月初六,大母见背。吾之悲恸至今日仍不能散。
外祖姓邱,传自圣人。大母姓姚,名曰良珍。余长以为,大母名兰芝。如兰谦谦,如芝悠悠。良珍亦寄外太公之厚望已,良善不多得,愿女珍之惜之。大母生平与人为善,直至最终。吾之善,多继于大母,吾之修养,亦得益于其言传身教也。
大母生于战乱,彼时家国动荡,虽偏安于小城,亦受殃及。及笄之际,红军过小城,大母伶俐机敏,受军中某主任怜爱,欲带其远征。然大母乃家中老幺,外太公不舍,留之。后几年,与外祖成亲。
大母之事,余多听闻,所知不多。然大母所出,五尽女。市井多流言,诽外祖谤大母无休也。余之表姊亦有三,待吾出,大母已花甲,始不闻外辱。故大母偏吾,多疼爱。余幼多病,家母亦体弱,此乃先天不足已。余幼家贫,家父奔于外,家母不产奶水,余所食,多出于大母周济。及余念书,大母亦多念,每休沐,或远至,或邀家母携吾之其所。每至必有肉食,每回必有所携。
待余黄口,家母随父出,托余姑母(大姨)。此间三年,吾伴大母身,乃余最快活之三年。
彼时大母所居,土坯茅屋。木柜布帘所隔偏屋,木榻老且沉。院中一井,一缸,一园,一灶房,侧一茅房。院后一汪,水不清。园中所种,月季,石榴树。院后门葡萄挂,院后堆积园地,时令生疏。
每晨间,外祖扫庭院,大母备食。余心心念念,唯大母所煮地瓜粥也!火炉吐苗,铁锅安放,地瓜居于米豆之间。咕嘟之声长响耳畔,香甜之味直抵肠胃。痛饮一大碗,不复他求!
每天晴下学,大母烹萝卜丸,香气穿行小巷,饥漉少年奔家。舌烫不已,嘴中咀嚼,手中亦捏一枚。大母笑曰:莫急莫急,食罢尚有。
数年后,大母身体每况愈下。气喘之声响于秋风之后,飘雪之时不得出屋。吾年少贪玩,竟少陪之。大母多叮咐:汝乃家中长孙,汝父母亦独子,吾寄之厚望。汝当好学,莫负吾!吾答曰:大母,吾定好学。待吾领银钱,必购新衣与汝。大母每闻此言,必笑颜,曰:汝孝,善!
然太公,外祖相继见背。大母体弱更甚,今岁正月,吾即知大母不久矣。正月底,吾赴金陵。大母跌,及赴医。医者曰:唯静养,不可治也。二月初五,大母辞医归家。吾与家母通话曰:明日归家。然有事耽,未归。家母曰:汝不必归,大母尚好,待些时日亦可。
二月初六晚,家母告曰:大母走矣!
呜呼!此乃吾之过也!大母于病痛中待吾,吾未归矣!本可归,吾未归矣!大母最终之面吾未见也,大母亦未见吾临终矣!吾之过,吾之过矣!
世间再无可口之地瓜粥,再无香脆之萝卜丸,再无满目慈爱,再无三轮车,再无秋日之咳嗽,再无冬日之呢喃,再无存数年不舍喝毕之膏,再无大母!
大母,可否托梦?孙今夜思重慈,泪流不已。大母之善,余习之得之;大母之爱,余受之感之;大母之美,余见之记之。
世间再无大母,世间再无人可如大母待余。吾所购新衣,大母喜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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