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写于一年前的一篇随笔。转来备存。
很久没有读到这样一篇小说了。
近些年我已经较少再读文学作品,至少,在阅读中压缩了文学的占比。文史哲,向史和哲的方向适当偏移。年龄越大,越觉得文学是空幻之物,从小学四五年级即读人文版红楼梦,至今三四十年,读过的各种文学作品浩如烟海,有流行的畅销书,如技校时跟同学读的琼瑶三毛金庸古龙,更多经典的皇皇巨著,只要八九十年代市面可见县城书店所有的小说名著,一本一本翻过去,读过的也不知凡几。那时候想,将来自己也写一本出来,也放在其中,将来等我死掉,也有后来者翻阅,就像我读手里的……这恐怕是每一个文青都有过的念头,很模糊很不成型,也不当真,一闪而过如云烟。后来上班再后来组织家庭,不知不觉进入二十一世纪……敲字的此刻忽然觉得茫然,好像年轻的岁月还在那里,沉舟侧畔千帆过,新世纪却已经过了二十余年。近三十年,我把时间按部就班交给单位,换一碗饭吃,也被动接受着日新月异的后工业时代给予我们的各种洗礼。作为时代边缘和阶层末端的生活者,一切感触都慢那么一步,但大半生就这么过去了——那么,文学究竟是什么?
早在初中时,姐姐和语文老师进修文凭,我趁便翻阅他们的现当代文学史。八十年代中后期,文学史还是鲁郭茅巴老曹的排序,进入九十年代才被新的名单刷新,张爱玲,沈从文,钱钟书……从此一直对文学史感兴趣。又十年,世纪初我到天涯社区逛,遇到少年时代即读其小说的章红,她到我帖子里跟帖,当初偶像一样的存在,后来她介绍我给好朋友陈蔚文。陈蔚文在一家评论类刊物任职,经常聊天,她俩对我的某个说法、评语会觉得新奇有趣,就鼓励我写下来。先给新出的书写短评,后来约我给杂志写一点类似稿件。于是乎慢慢觉得,或许当年的文学史打底,自己原来也可以写一些叫评论的文字。
但也没有多么的当真。直到前些年,有本地老师朋友劝我,你写小说白搭,你没那个天分,不如专心搞一点评论,以你丰厚的阅读和独立的看法,未必全无作为。听上去不错,但我一想到有一件事必须去做,这件事就好像没那么有意思了。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回事,一旦意识到某件事要寄托上所谓“功名”——不是清高,我没那么高的境界,是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也跟功名这一类词汇所代表的事物挂钩。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被规训而又尽量在逼仄处争一点自在生长的空间,这是一种宿命。这种宿命就决定了,一旦想到一个目的,自身先有两种意识交战,一种意识是逼迫自己努力,另一种意识是跟这逼迫做消极对抗,拖拽,自我消解,自我交战的结果也写了一点东西出来。其实写这一点,原因无非几个,一是看到某个作品,忽然有话要说。这种说不成体系,更无计划,全是随机生成,是一种阅读生涯里的自然现象,就像大自然里的风吹过草木,小兽穿过丛林,鸟儿要歌唱。二是编辑或朋友约稿,但凡约稿,大部分情况可以刊登,而圈子里约定俗成的观念,只有刊登,经过报刊编辑严格的筛选和过滤,才算发表。这有其必要,必定要有个门槛,但是约稿对于题材、内容和方向大致有相应限制。第三是看到别人写,觉得自己“或许也能”。远在天边的人拿到诺奖也等闲,但近十年寿光很出了几个小说作者,以前偶尔写,并不当真,但看到身边的朋友纷纷在杂志上发表,最多的一年发正规省刊十多篇,七零后九零后零零后都有。心下羡慕,就想着也试试。这是小说。至于评论,常常是不太赞成一些名家的说法和看法,想表达一个自己不同的看法出来,作为补充和对比,我以为这未尝不可,但却招致好些非议排挤,“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说三道四”,这是谴责的理由,不管说的对不对,只看我有没有身份。最后呢,看到各种层级的补贴、签约和奖励,晓得大概率轮不到自己,以我的写作量,发表级别,和学术规范欠奉的行文,以及民间的身份,并不具备竞争性。但我既不清高,又一直缺钱,于是强迫自己写了一点,以备哪个项目出来跟着递交申报表,比如评论家签约,是比较专业的学术领域,就为高校老师准备的,全省三年共十个,但还是发臆想,就像年轻的时候偶尔发一下花痴,万一彩蛋砸我头上呢,万一有机会换一个更适合志趣的工作,比如教书……我多么热爱教书这件事。站在讲台上,合理合法的即时打开思绪,天马行空的梳理和生发……书店关闭之后,办过几年培训班,听众多是中小学生,也给了我很大的满足——各种想法下又写一点出来。
但有些领域定属于天才,不是你勤奋可以到达。当然勤奋必不可少,而我两者都不具备。该死的是绝大部分时间我还安心于这种认知和定位。所以强迫自己完成一点评论时,并不确信自己,我在对某种观念,某个问题,某种潮流的肯定和否定之间,或许只是一个句式的差别?在论述某个观点的时候,也可以深文周纳,旁征博引,罗织架构,却仍是目的先行。何况彼时彼地的论述,到下一刻自己还确定无疑吗?言说的意义除了证明“其实我也能”之外还有什么?尤其每个人都是脆弱的,每个人都容不得冒犯,那我又干嘛总以冒犯的姿势去难为别人,继而难为到自己?甚至我发现,语言常常已经不是语言本身,作为一种介质,往往衍生出附加的含义,这些含义投向模糊容易引发歧义误解,那么我为什么不再把话说得更明确和肯定,避免引起无谓的猜忌和嫌疑?说大白话不好吗?说大白话的时候完全就事论事不好吗?如果不能,我干嘛还要说话?语言本身已经充满了歧义,我们再创造一种本义之外的喻指,岂不是更容易导向谬之千里?而且我是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还是为了发表和申报那些奖项福利?我为此而对自己失去信任惶惑不已。如果有希望发表及拿奖项福利,我也希望都只是写作本义之外的附加值,这样做起来才会没有自我内部的对冲和消耗,更没有自我的强迫和规训,这样的写作才是天然生长的。如果只为了见诸报刊而评论,为拿奖项而写作,为证明“你们能但我也能”而勤奋,这于我大致偏于道家思想的价值观有所偏离,我自己先怀疑这些产出物的品质和成色,到连我自己无法百分百确定,我又干嘛再闷头去写呢?
从小到大被规训太多,内心明明离经叛道而偏要假装成生活中的恭顺良民,要不断地向约定俗成的规则妥协,这是我巨大的分裂和负累。中年之后,为了减少跟外来的不协调而导致的不适应,我假装凡事无异议。越老越怕麻烦。然后也不再没完没了读文学了,无论小说,诗歌,散文,戏剧,都不免意兴阑珊。文学是什么呢?当我看过那么多文学作品和文学史的论述,觉得文学是人类的创造,是这个坚硬世界里虚幻的金光,文学的滋养和诠释功能都可理解同时也不可信任——主要文学它究竟是什么?它是对生活的提炼和总结以及新的生成?是人在感受生命和世界之后深度思考然后对外宣谕?是鸟的歌唱花的开放流水的潺湲?还是自我规训下的流水线般的复制再生产?进而文艺是什么?是对人世深度体察之后的震荡、同情或者道路寻觅?还是显示弱者的极限的惊恐?或者出具无限之可能以及改变的力量?
就我现在的年龄来说,只愿意让自己的心面对这个世界时稳下来,就像一块石头一样,不慌不动,不总是试图解释、求和,石头或沉在水底,或埋于山岭,静静地看着这个风云变幻的世界,而尽量不被惊扰。这个世界必然需要英雄和改革者,需要创新人类思维和生活方式的先知先行者,需要往前走需要有人负重前行,但种种使命都对应上天选中的人,跟我这样的小人物有什么关系?我只愿意像一块石头一样,沉静在某处,打量这个世界,然后闲暇之时,尽己所能走进更深更远的境地,借以摸索这个世界深处的玄机和道理。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以我的脑筋永远琢磨不清。文学告诉我的那些好像已经终极,那么去啃一点思想史吧,以及不系统的哲学随读,还有宗教——科学也是智慧的,但唯其如此以我的智力根本达不到理解的门槛。我连高中都没上。但用一用力,历史是可懂的,思想和哲学里总还有一部分是我能看懂的,再深奥的思想和哲学也不过在研读我们每个普通人都处身的这个世界,我们身在其中,那些困惑和疑问,那些思维和辨析,是每个人都会产生而常常一掠而过的。我去看我能懂的那一部分,却也觉得了思维深耕的满足。其实读,或者不读,世界就在那里,三十年后我必成齑粉,上帝老儿不拖我走我也要自己先行一步——那么我看这些是必要的的吗?自我满足而已矣。在深耕的阅读中我的大脑所经历的,今天跟昨天不同,我重新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以及在面对某个问题和矛盾时会有更明确的思路,好像年近半百我依然在成长:)日月和生命只属于自己,这样度过的每一天,就是我的意愿所从。我的一天一天,是唯一于我有意义的事。我不要求对别人发生影响和意义,却愿意自身找到站立于这个世界的一种坐标感。
是元旦前后,偶然看到了计文君的中篇小说《筑园》。手机微信里各种年度排行榜出来后,看到某个目录列入,我手头订阅的杂志也刚好有。就找出来读。作者年龄跟我相若,从照片看,个子蛮高,表情偏于生冷,如同西方模特的冷艳。给我中性化的印象。我个人偏爱温婉一点的女性气息,这可能来自被规训后的无意识残留,说来自相矛盾,我是个容貌粗糙的相貌协会成员,颇好研读作家或者艺术家的照片,以为人在天生五官之外一定还有别的气息氛围浮动散发于外,或清雅或温厚或庸俗或谨严或烂漫,从那些散发的气息更容易看到一个人的秉性和内心。计文君气质近乎汉娜阿仑特、西蒙波伏娃、苏珊桑特格一类。美国二十世纪的三大女性思想者,外在形象上都背离对传统女性的审美,也即我所谓温婉者。尤其中年以后,她们面孔神态无不偏于个性和智性,神气里含着不盲从不屈从也不趋从的自主,这些杰出的女性在跟异性一起从事的领域都有可以平分秋色的力量感。计文君给我的印象类似。
但打开这篇小说读进去,始知文并不全如其人,但不如其人之上还是有那么一点如其人。怎么说呢,小说灵透跳脱,家常亲切又浑茫大气,我很久都没有读过一篇这么令人愉悦的小说了。前阵子马小淘有个访谈,她说理想的小说并不是阅读后受到激励,激发出创作的勇气,而是感觉受到打击,觉得自己再也不配去写小说。计文君的小说就让我产生这种深刻的沮丧和绝望。让我觉得自己的作品,未必全无可取都不及旁人,但有比较就有伤害,相形之下,我的小说未免单薄和狭窄,我的中篇小说还可能有停滞感。而这种服输偏偏又是极其高兴和甘愿的。这是我的磊落。
所以当我发现最后的获奖目录不见了计文君的作品,内心有点失望。评论圈是职业化的,面对看似不景气实则每年产量爆棚的新作品,精力难以兼及,只好要么关注名家,要么关注新锐。而计文君,我不晓得是否算一线作家,年龄上也不是新人——一个作家跻身一线其实有各种因素的贯通,在当下国内文坛并不是每一个优秀的作家和杰出的作品都有机会引起瞩目。而这也正是我想专门谈下这个作品的初衷。无意之中看到了,它符合我对小说的各种审美,而我对这位作者之前一无所知,是看到这个小说之后才去搜索相关信息。直到此刻,我仍没有她百度之外的任何信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但这篇作品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为一个民间评论者,我觉得有诚恳谈论一下的必要,以一种随笔的形式而不是正规论文的方式来完成一个读后的感想。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喜欢的别人未必喜欢,何况文艺又不是科学,文艺欣赏难以彻底脱离个人偏好。前几天看到李浩有个说法,现有的编辑、作家和评论家中,百分之八十以上其实不懂文学。百分之八十不至于,要说近半,应该不离谱。但这么偏激的论断,如果由我来说,那肯定又是兜头的口水,由江湖地位稳固的李浩来说,则收获大片认同转载,至少大家允许这样一个否定式声音的存在,而不是除之后快,也不至于引来围攻。这也是文学圈里的盲从或者说势利之一。而作为一个民间的,自主的,活过大半生而内心依然未完全被规训的读书人,看到《筑园》这个作品的沉没会让我遗憾,这是我作为一个曾经的文学爱好者即使不读小说了也必定奉行到底的好作品主义。
这篇小说好在哪里?先引用一下发刊杂志对作品的推荐语:写得洒脱、跳跃、灵动、松弛,花瓣式的结构,多角度全方位地展现“我”和“地图”等年轻人对梦想的追求与奋斗,细节绵密,内容新鲜,亮点迭出,令人炫目,具有强烈的时代气息,也具有一定的理性色彩和深度思考。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李洱评论说:“这是一篇既有沧桑的历史感,也有充分的现实意义,同时又对未来发问的小说。”
这个评价是公允的,但仍然不够。在我看了几页后已经认定它接近我标准里的那种最好的小说。内容上广阔又前沿,《筑园》写了三代人的故事,前及文革,中间延续至八十年代,主场放在新世纪,几个1985年出生的年轻学子求学、工作和生活……主人公一个叫辛苦,一个叫地图,本科专业都是名校计算机,辛苦读研的时候改选了人文专业,地图是计算机天才,他 “简直为我操碎了心”,考虑我可以做电影,但“仍然会饿死”。而地图自己继续读编程。看似无意的专业选择其实为后文二人职场生涯所处身的大时代和大方向做了重要铺垫,为后面的分叉和交集,以及分别涉及的尖端专业领域,打开新一代大时代宏观社会景象里命运的沉浮,最后是时代对人的淹没。
每一个从事过现代小说写作的人都有所体会,好的叙事需要相当天分也需要相当的锤炼,它是行文不同声色而步步为营,步步为营的过程实现魔法般的创生效应,或称之“毛茸茸的”小说质感。小说的行进并不是推土机式的,而是孵化一般,逐渐细节里羽毛生长翅膀飞翔,蝴蝶扇动麋鹿腾空,而这一切承托于浑茫的时代和阔大的社会背景之上。在新世纪二十年,文学作品何止汗牛充栋,但有多少作品真正配得上所处所历的时代呢?完全脱离了时代而自成完美宇宙的也有,但那种作品不应该占多数,以至于同质性的不断叠加,私人化的深度重合,狭窄处的反复转圜……这样的作品不无价值,但不能全是这样。一个有分量的作品得配上自己所经历的时代,《筑园》的价值就在这里,有深度有力度也有厚度,有沉甸甸的分量。现在一说到时代背景特色就好像不合时宜好像落伍,但好的小说还是在时代里的。
计文君是聪明的,所以这个作品也是聪明的。读一个聪明的作品跟读一个蒙昧的作品感受悬殊,这种聪明除了体现在小说艺术上的精耕细作,还有每一个段落每一个环节的扣合延进,随着故事的行进,在细节上,事件上,人物的对话以及知觉性反应上,人物性情上,都有一种空气感,我觉得一个好的作品首先在这一点上跟平庸之作拉开了距离,就是塑造出的人物立体而有形状的,而不是混沌模糊。《筑园》就是立体而有空气感的,性情的,知识的,文化的——科研技术领域,巨大财富帝国,都展现了这个时代……当然更离不开普通百姓脚踏实地的生活。这种行文间的透气是有氧的,可以给予读者以呼吸,我只在麦卡勒斯的小说里得到过同等程度的阅读愉悦。短篇小说我至爱门罗,门罗对人物的下意识和每一种思维都达到雕塑般准确。但行文的流动感和呼吸力,麦卡勒斯是唯一的。这种清晰感只有在杰出的作品中才会出现。计文君的小说给了我同样的满足。张爱玲论述《红楼梦》后四十回时曾经以读感为例,说前八十回的人物和对话每个人归每个人,人物的言语行动都清晰可辨,进入后四十回个个性格面目模糊,不像了。计文君的《筑园》,不管小说主人公遭遇如何,外在环境怎样,是一路开挂还是遍体鳞伤,是郁闷痛苦还是襟怀舒畅,人物和对话和细节都在进展演变中清晰生动富有感染力。主人公的性情、价值观、社会事件、人的应对之间都自然而生动。有的小说写人,只见轮廓,没有空隙,而好的小说人物,其意识思维如日光下观景,一切清晰历历。
除了各种元素给予人的审美满足,作者本身的趣味、品位所提供给人物的光彩,也增加了作品的魅力。一说就容易说大了,比如雨果和托尔斯泰笔下的人物,往往具有人格的魅力,这种魅力也构成作品的魅力。你很难想象一个灵魂污浊的人能够写出神清气爽的人物,当然大师们笔下是各色各样都能还原。红楼梦为例,曹公笔下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一个读起来都如闻其声如见其形,其所偏爱的人物如宝黛令人读之蔼然如隔窗可闻。《筑园》的人物也富于这种栩栩然的生动,这在当下的文学作品中实在并不常见。这种性情和趣味都是作者自身所拥有,然后投射在小说的字里行间。不仅仅这些,计文君是善于讲故事的,她的故事线索流利运转。这些在很多作品里也有,关键还在于,计文君的小说在推进过程中,几乎每一个句子都是行走的而不是停滞的,小说主体可以说基本保持了一种“活”的意态,除了开头部分,几乎每一个段落,都不仅仅是有效的小说构件,而是自成生态的小系统,很多自成生态的小系统有机结合而成一个宏大完整的大体系。
其次是智力碰撞和思辨论述带来阅读的福利。小说作品是否能代入专业思辨,一直都有争议,连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的哲学思辨亦受质疑,但我以为专业话题哲学思辨不是不能代入,而是怎么代入,如果像八十年代张贤亮在《绿化树》中,大段大段引入《资本论》以及作者的思索,对于小说这种题材未免生硬。但《筑园》处理得恰到好处。风起云涌的时代主场,卓然杰出的一代精英,带出科技的,思想的,文化的,家庭的,学界的各种专业话题。有容量,有知识,有思考,有个性,有前沿的专业知识储备,更有对时代的把握和具象的概览。
其实这个小说的故事说到底是悲凉的,那些内卷时代褶皱里人们付出奋斗以及必将被这个信息化时代所卷滚的悲辛与苍茫。以三代人的成长展现时代的变化,外公外婆一代经历文革,父母一代携带着文革的沉重而遭逢八十年代新浪潮的“诗意追寻”,主人公的我名叫辛苦,父亲是出走的诗人,母亲是热爱诗歌和诗人却自杀身亡的精神分裂者。辛苦跟着奶奶长大后,过五关斩六将进入一个后现代商业帝国,所有这个时代的浮华和泡沫都得以在第一现场展示出来。两个青年码农,在二十一世纪的高科技领域,不愿意被这个世界所改变,宏大的时代烘托着不尽的青春热血和头破血流。让我想起富士康,想起华为,想起那些新技术和高附加值的生产力,那些财富帝国掩埋下的青春和梦想,想起尘世的磋磨,以及他们一直清新而向上却终至破灭的愿望……这些都给予这个小说以巨大而新鲜的容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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