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董晓生依旧忘不掉怀小舟推荐的那本书。就因为这本书,董晓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那天上午,董晓生又串桌,他躲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低着头偷看那本《初刻拍案惊奇》。和冯梦龙的写法一样,凌蒙初的每个短篇都有两个故事组成,前者为副本,后者是正题。他们都想用故事讲道理,所讲道理无非是程朱理学那一套把戏。不能说全无益,也不能说都有益处。对于十几岁的少年来说,其实弊大于利,因为以他们的阅历和心智,尚不足以辨明是非真伪。对董晓生带来灾难性影响的,恰是一篇风情故事,题目叫“闻人声野战翠浮庵”。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荷尔蒙分泌旺盛,对于古人的风月描写,满心充满好奇和刺激。董晓生看着书中的描写,脑海里想象着故事里的画面,各种脑补的场景让他感到嗓子干涩,呼吸紧促,脸上发热。他开始想入非非。这种刺激,即使在入夜之后,也烧的他难以入睡。他辗转反侧,脑海里不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挥之不去。他想到了尹枫。
之所以会想到她,是因为白天又见到了她。下午学校开大会,会后有学生表演节目。她从容上台,单独朗诵了一首诗歌。她一人站在诺大的舞台上,身材娇小却气场十足,她梳着羊角短发,穿着艳丽的米黄色上衣,像天使一样照亮全场。她明眸善睐,顾盼生辉,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像电光一样环视全场。扫到董晓生时,他的心为之一颤,心头顿时一热。她的声音圆润动听,她的举止潇洒大方。董晓生完全被她的形象和气质所吸引,她的身形像磁石一样牢牢吸附着董晓生的眼睛。他看着她上台和离场,董晓生眼神迷离、心驰神往,她就是董晓生暗恋了三年的对象尹枫。
尹枫是初中语文高老师的女儿,三年前,他们相识于学校广播社的一次集会。仅仅那一次会面,就让董晓生魂牵梦绕,再也忘不掉对方。尽管当时他们连一句话也没说。在以后三年的时间里,董晓生经常想起她。每当走过高老师的宿舍前,他故意拖延着脚步,希望能看到尹枫。只要能看到一眼,他就觉得阳光明媚,他就会高兴一整天。他并没有勇气去接近她,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配,他自惭形秽,他觉得自己不优秀,他很自卑。他只敢在远处偷看她,默默品尝着暗恋的苦涩与清欢。
他知道高老师的住处,他留心着尹枫什么时间在家,他关注着有关尹枫的每一个细节,尽管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年级,甚至连教室都不在一个校区。每到晚上,躺在床上,他也会想起尹枫。他幻想着有一天能和尹枫说上话,他甚至幻想着有一天能成为她的男朋友,他还幻想着以后两人都能考进同一所大学,然后像电影中的伴侣一样比翼双飞。想象太动人,现实很悲伤。每念及此,他都会痛恨自己的无能和平庸,他为自己不够优秀而追悔莫及。
在苦苦的幻想和纠结之中,他一夜没睡,早起照镜子时,发现眼睛已经红肿。
周六又到了,五天半的学校生活一晃而过。下午,董晓生特意又去了学校。他和王俊约好了在打乒乓球,他特意选定了打球的位置,水泥球台在灯光篮球场南面,因为篮球场北面就是高老师的宿舍,两处相隔不过几十米,那位置正好能看到高老师的宿舍。他打球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看向北边,他希望能见到心中仙女的身影。他终于看到了,尹枫窈窕的身姿正优雅地走过小路,走向自己家门。那一刻,董晓生瞳孔放大,脸上一阵潮热,甚至呼吸都有点紧促。他打球的手感突然变好,连续扣杀对手,嘴里高喊着:好球!这球没治了!他希望能引起尹枫的注意,最好能转身看向这边。尹枫好像往这边看了一眼,并没有停留,直接走进屋里屋,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董晓生与王俊苦战一晌,依然没有等到仙女再次出现,心里忽然失落起来,于是心有不甘地结束了演练。
吃罢晚饭,像鬼使神差一样,董晓生又去了学校。他对母亲谎称写作业,他再次徘徊到白天打球的地方,兀自独立,痴痴的凝望着高老师家的门窗。老师屋子的窗户被窗帘遮挡,依稀透射出昏黄的光。他在盘桓流连中,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已深,校园里行人逐渐稀少,他抱着最后的希望,走过高老师门口,很想听到尹枫说话的声音。
高老师住的这排房子紧挨着校门口,这排房子后面就是学校的围墙。房子一共有十间,高老师的宿舍居中,占有两间。本来是由学生宿舍改建的。房子右侧依然还是女生宿舍。再往里一排房子是学校的办公室。两排房子中间,留有五六米的空地,本来也是留作甬路用的。
董晓生走到这里时,脑海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想去房屋后面看看,或者从后窗更容易看清屋内的情景。他被这个大胆的想法所激动,屏住呼吸,左右观察周围没人之后。便迅速闪进房后。房后和围墙之间有两米宽的过道。房屋后面都有窗户,他轻轻踩着脚步,小心翼翼的向里面走去。周末的学生宿舍也有个别留宿的学生,他从后窗中瞥见有两个女生在炕上躺着说话。他不敢停留,小心躲过窗户中照射出来的灯光。脚下时有瓦砾,即使他再小心,偶尔也会发出声响。声音惊吓到他,他伏在墙边黑暗处,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声。等了好一阵,直到确定屋里人没有反应后,再继续向前。十几米的路程,他觉得很漫长,足足走了十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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