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都要走一次的路

2017.2.2

每年只走一次但也一定会走一次的路，这条去扫墓走的路，我也已走了12年，父亲可能已经走了20多年。

扫墓大概是父亲一年生活中唯一的仪式。对于生活中其它的所有，不会有任何的仪式。从不会给我们买礼物，从不给我们制造惊喜，从不会给自己或我们过生日，从不过春节以外的节……那时代出生的男人大多如此。可每年年三十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风雪交加，他也一定会去那长满可能比人高的杂草的小岭，去怀念一下因一年无人看望而已被淹没在杂丛中的他的母亲，我的奶奶，然后再去看他的爷爷奶奶。

父亲每次扫墓，给他们拜年和怀念的同时，也会表达一下内心简单的愿望，每次只说两个事，希望全家平安和我学业有成，我想也是说给我听的。而我只希望保佑全家平安、健康。

扫墓这件事其实还是有很多讲究。小时候有人教我，烧纸必须一张张烧，如果一叠直接烧过去，奶奶老了自己分不开一张张的纸，还有整张必须要烧完整，不然她在天上只收到一半就花不出去了……就是一些简单的仪式和繁文缛节，其实是需要我们用诚心去做的，越不用心，越不重视，仪式就会慢慢简化，有一天也就可能会彻底消失。人还是不能忘本的。

我一度觉得扫墓这种事根本没有太大意义啊，说什么话奶奶也听不到了，烧再多的钱纸她也收不到的，我可是学过生物、化学和物理的人，细胞、细菌、原子和分子什么的我最清楚，人死了就被分解了，这些大人真是迷信。后来才感悟到这么多人并不一定是真的相信逝者去了另一个世界，而是很多都懂得即便人再平凡亦或再伟大也不能忘本，而扫墓也更多的是想追随一下自己的内心。

有件事使我对父亲又多了几分敬意。爷爷的弟弟比爷爷小很多，但刚供养出了两个也懂细胞、细菌、原子、分子的大学生子女就走了，可以说没享一天福。排行最小的父亲每年都一定会去拜见他的那对他无太大恩情的叔叔，我知道父亲向来是遵循长者为敬；伯父们后来是几乎不再会去了，而爷爷的弟弟的孩子却还是偶尔去的。孩子在外面有房有车、月薪几万了，可是却无暇回来看含辛茹苦还英年早逝的父亲了。

吃年夜饭的时候长辈常教我们，人不能忘本，扫墓、祭祖我们几个孩子必须都得去。还说尤其是我，更加必须去，都说小时候奶奶最疼爱的孩子就是我了，而伯父常说他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我才一两岁的时候奶奶抱着我去邻居家串门的时候别人说，这孩子啊，一脸福相。还有人说，一般奶奶最疼爱的孙子会是以后最有出息的。我的名字听说也是奶奶取的，父亲说是因为奶奶看我生命力很强，母亲说是因为奶奶看我性格强，不管哪样，都好。可能就是因为奶奶给我取的好名字，很幸运，我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学习上的佼佼者，仿佛我就成了很多人眼中最会有出息的，我也许就该死死相信，有奶奶这个天使在天堂护着我，我一定会幸福、一定会”强“。

我自己也记得奶奶小时候的确是很疼爱我的。关于我和她仅存的一点记忆，记得一天晚上外面下着大雨而爸妈不在家就我们俩在昏暗的房间里玩扑克；小时候喜欢跟着她，有一次在电影院差点走丢；她用她那仅有的卖垃圾换来的一点钱给我买东西吃；听母亲说，在我很小的时候，爱干净的她勤帮我洗澡，而且洗的时候用力擦洗我的身子洗得我嚎啕大哭也不心软……可是，那个最疼爱我的奶奶已经走了近13年了，有时候真的对她甚是想念啊，好怀念有奶奶的感觉。

我想象着那现在想想也会有点想哭的感人的一幕：如果奶奶还在，在我上大学离开家乡，拉着行李箱背着书包走出家门时，奶奶一定会双眸抑制不住眼泪而伸出头望着我的背影，我走开一步她就缓缓跟进一步，走了几步后我回头望了眼两鬓斑白、眼角流着眼泪的她，说了声，”回去吧，很快就会回来了“。可惜啊，疼爱我的那三个老人，都没能看到孙儿金榜题名时。

每年扫墓去父亲的爷爷奶奶那里是要迈上一个有点高的台阶。我依稀记得，小时候，父亲先上去了，我还自己迈不上那个台阶，父亲在上面牵了我一把；今年，我先迈上去了，而父亲在下面却有点迈不上去了，头一回，我牵了他一把。牵父亲上来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孩儿已经长大了，而父亲可能真的要老了，心中一阵心酸。这每年都要走一次的路，以后我都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