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想生儿子,却一连生了七个女儿,女儿都是赔钱货啊!陶六平无奈叹息没有儿子命,而王氏却不这样想,女儿也是她的心肝儿肉,拼着一口气,也要将女儿养得比别家的儿子还要强,有着这样一位彪悍的母亲,陶家的姑娘养得一个比一个鲜活……
阳春三月,轻风送暖,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骄阳悬挂于空,散发万丈光芒,照射在九龙河的水面上,泛起鳞鳞波光。
此刻正是春耕时节,上河村内的庄户人家,尽数在田间地头忙活着,春耕是极为重要的一个时节,春天播种秋天才能有收获,一年的收成,全在于此,因此家家户户的劳力,全都在忙于耕种。
村内的陶家,却是有些不消停,怀胎十月的的王氏,于今日再次产下一女,婆婆黄氏甚至顾不得田间地头的活计,堵在王氏的门口破口大骂。
“哎呦老天爷啊,我陶家是造了什么孽哟,娶回来这么个只生丫头片子,不会生儿子的东西,简直是个丧门星哟,这天杀的妇人,咋就进了我陶家的门哟……”
“生一窝的赔钱货,你倒是给生一个带把的啊,没用的东西,娶回来真是糟贱粮食,你说你光模样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倒是生个儿子出来啊……”
“这么没用的东西,还养在家里来做什么,让我儿休了你,趁早腾地方,让我儿娶个能生儿子传宗接代才是正事……”
“老婆子骂骂咧咧做什么,六儿媳妇生了没有?”才从地里忙活回来的陶正洪进门就听到叫骂声,颇有些不满。
“哎哟,老头子哟,真是别提了,又生了个赔钱货,加上这个都七个了,这王氏是够能生的,可生的没一个带把的,有什么用?吃着家里的饭,长大了却是别人家的人,养来做什么?”黄氏愤愤不平,真是越说越冒火。
陶正洪听着,不由也是一叹,农户之家,生儿子才能帮着家里干活,姑娘那都是给别人家养的,连生七个都是姑娘,他也是没话可说了,也难怪老婆子这么不高兴,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晦气。
跟着下地回来的朱氏、何氏,听着又生的是个姑娘,脸上均是闪过幸灾乐祸的笑意,王氏生得漂亮又有主见,更重要的是陶六平待王氏,那叫一个体贴顺服,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说,日常连个重话都没有,说什么都扯着笑脸轻言细语,比起她们的丈夫陶一平、陶二平,简直都不像是一个娘生的,怎能不让人羡慕妒忌。
“都堵在门口干什么,还让不让人进屋了!”陶五平夫妻两个回来,见人都挤在门口。
黄氏一眼扫了过来,朱氏、何氏忙往里走,将门口让开,黄氏在家里向来说一不二,几个儿媳自然都怕她,忙忙的想避开她的视线,却始终没逃过。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赶紧的去做饭,凑在这里看热闹偷懒呢,木头桩子似的没点眼色,非得让人戳一下动一下。”黄氏没好气的骂道。
连同才进门的许氏,三个儿媳妇鹌鹑似的,谁也没敢再吭一声,乖乖儿的往厨房方向走去,期间许氏还悄声问道:“六弟妹生了个啥?”
何氏忙道:“又生个丫头呢!”话语里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就连朱氏脸上都带出笑意,这王氏是挺能生的,几年时间连生七胎,别的不说,就说这怀孕、坐月子、奶孩子什么的,都比她们少做多少活计,同是儿媳妇,偏她一人养得白白净净,其他几个妯娌都跟烧火棍子似的。
几人虽说得小声,可黄氏还是听到了,她倒没怪几个儿媳乱说,而是听到丫头两字,心头的火气,又蹭蹭的冒了起来。
黄氏不管不顾的扯着嗓子嚎起来:“杀千刀的婆娘,肯定是上辈子跟咱家有仇,这辈子就嫁进来祸害咱们家……”
“娘,你这是在闹啥呢,孩子她娘生了没,生个啥呢?”陶六平并几个兄弟一起回家来,心急自个媳妇生孩子,冲到几个兄弟前头,急急的赶回来。
按理说自个媳妇生孩子,他应该陪着的,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现在正是农忙时节,又有他娘在家看着,产婆也请了来,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黄氏见六儿还巴巴的赶来问,顿时没好气道:“又生个丫头片子呢,看你娶的什么婆娘,尽生些丫头有什么用,你年纪也不小了,连个承香火的都没有,我看还是把她给休了,咱们再娶个能生儿子的回来才是正事。”
陶六平一听又生个闺女,脸上也露出失望的神色来,他今年二十九,明年便是而立之年,没有儿子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可也不是他夫妻俩不能生,连生了七个,却七个都是闺女,这让他也不知说点啥好了。
“娘,你说这个做什么,孩子她娘也不是不能生,没准下个就是儿子呢!”陶六平嚅嚅说道,王氏生得好看,他是很喜欢的,就算连生了七个女儿,他也没有休妻的打算。
黄氏一听这话,便是一哽,心想果然是有了媳妇不要娘。
“都连生了七个丫头了,你还想让她再生多少个丫头出来,生那么多丫头拿什么来养?况且养大了还都是别人家的人,你觉得你还能落到什么好?”黄氏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陶六平也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一听他娘这么气势十足的喝骂声,一时也是无言以对,缩了缩脖子杵到一边去。
黄氏心里本就没好气,见儿子还出言护着那王氏,更觉得王氏不好:“不正经的婆娘,除了勾着汉子帮着说话,还有什么本事,丫头片子生一窝,简直就是祸害哦!”
“哎呦,我陶家真是造孽哦,娶回来这么一个祸害精,这是一大家子都要被她给祸害了哦!”
陶一平兄弟三个也回来了,远远就听到黄氏的叫骂声,走进院里,谁也没有吭一声,直直的往堂屋里而去。
陶六平眼巴巴的看了几个兄长一眼,却是谁也没给他一个眼神,他也想像兄长一样进屋去,可是他娘没发话,他愣是没敢动弹,杵在原地,想着等她骂累了再说。
正想着呢,察觉衣摆动静,低头一看,他大闺女睁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他。
“爹,阿奶骂啥呢?”
“你这是去地里摘菜了啊,这么大篮子,你也拿得动,也不知回来唤爹一声……”陶六平心疼道,虽是闺女,那也是他的孩子,他自是心疼的。
黄氏正骂得起劲,转头听到他这话,顿时又怒了。
“一个丫头片子,让干点活儿怎么了,你还心疼上了,又不是儿子,拿她当个宝有屁用。”转头冲香花儿吼道:“你个黄毛丫头,小小年纪就跟你娘学得惯会哄人的,什么不学,偏学会这一套,这篮子多重点你就拿不动了,果然丫头就是不如小子。”黄氏很是气愤儿子偏着儿媳妇,连指派小丫头干点活儿他还心疼上了,一个丫头片子,还要当小姐似的养着不成?
王氏在床上躺着,才生了孩子,身上有些没力气,连生下七个女儿,她也有些理亏,所以婆婆在院子里骂了一个时辰了,她也只是听着,没有吭一声,只是骂她就骂她好了,怎么连孩子也骂上了,虽说生的都是闺女,但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岂有不心疼的,犹其是几个孩子都乖巧懂事得很,一听黄氏骂孩子,立马就忍不住了。
拖着虚弱的身子,白着一张脸拉开了房门:“婆婆何故拿孩子撒气,是媳妇的错,媳妇一力承担便是。”
“哟哟,反天了啊,还敢跟我顶嘴起来,你一力承担,你拿什么来承担,倒是生个儿子出来啊,只会生赔钱货的娘们,可没资格跟我呛声。”黄氏破口骂道,强横惯了的人,是容不得儿媳妇顶撞一句的。
说到生儿子,王氏也是心中一痛,她也想生儿子,可就是生不出来,她又能如何,不过她也非一般没见识的妇人,开口道:“婆婆也该知道,咱们种庄稼,挖一个窝子,撒下一把麦种子,种出来的不可能是稻子,这生孩子也是一样的理。”
黄氏一听,顿时涨红了脸,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生不出儿子来,还怪她儿六平不成,虽说儿子多,这个六儿也不怎么讨她喜欢,但怎么也是她儿子,岂容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厨房里正做饭的三妯娌,听到王氏这话,也是一阵目瞪口呆,不说王氏竟有胆量顶撞婆婆,就说这生孩子都是女人的事,怎么还扯到男人上头了,心里也有些幸灾乐祸的看向院里一声不吭的陶六平,看你平常心肝儿肉的疼着吧,这会儿让你背黑锅也不手软。
“你这个贼婆娘,自个生不出儿子来,还敢胡乱攀扯,让你男人没了面子,你心里就好过了不成。”随即转头冲陶六平道:“你也不管管这婆娘,男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对这个儿子,真是恨铁不成钢。
家里老大、老二、老五,那一个不是把婆娘管得服服帖帖的,偏这个六儿,惯会听他婆娘的话,如今更是拿她这个老娘的话当耳旁风了。
黄氏气恨,撺掇着陶六平,有心让他打王氏一顿。
陶六平一直闷不吭声,垂头听着两婆媳吵嚷,他一向是个老实性子,又不擅长口舌之争,这会儿见火烧到他身上,也不知如何是好,嚅嚅了半天才道:“娘,有什么好吵的,孩子都落地了,不是儿子,女儿也一样好好养着就是了。”
听着儿子嗫嚅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放,她不由瞪圆了眼,若不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她都要怀疑这个儿子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现在是说生儿子女儿的事吗?明明是这泼妇把生不出儿子怪在他身上,把他身为男人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他竟然还能当没听到,把话往一边带,这是蠢还是傻啊!
黄氏一口气哽着,上不上下不下的,很是难受了一阵,心想老娘这是为谁,偏六儿这榆木疙瘩还不领情,让她倒里外不是人了,心里一气,索性也不理会了,待到年老时没儿子养老送终,他才知道厉害。
“哼,生儿子也好,生闺女也好,总归你们自个养罢了,我一把年纪的,没得养大了儿女,还要帮着你们养孙子孙女。”黄氏悻悻啐了一口,转身进了堂屋。
厨房里的朱氏,听着那句你们自个养的话,眸光不由闪了闪,她进门最早,生下三儿一女,长子已是十八,正准备相看人家,大小伙的一把子力气,总这么一起做活儿,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吃亏,就是老二也是十六,老三也有十四,他们大房一家子,可都是壮劳力。
听着院里再没什么动静,朱氏笑着对两个弟妹道:“娘说什么自个养的话,六弟七个闺女,要让他自个养,还真有些费力。”
“可不是费力嘛,还不是得靠着咱们拉扯。”何氏撇了撇嘴,语气颇为不满,她生了三个儿子,年岁与大房的也不过相差二岁,半大小伙子,跟着一起下地,也算是半个劳力。
许氏听着,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生了两儿一女,年岁也不算多大,可一想到六房那一屋子的丫头,一天一顿不落的得费多少粮食,活儿还干不了多少,简直就是个拖累。
“说起来,咱们老陶家那还真是人丁兴旺,就说咱们这一辈的,除了两个小姑子,兄弟就有四个,更别提孙辈的了,男男女女加起来,都十多号人呢,等咱们家大哥儿成了亲,这曾孙一辈的便又要冒头了。”朱氏说着,捂着嘴笑了两声。
何氏、许氏一听,可不是嘛,大哥儿都十八了,现在相看,年底成亲,来年没准就能抱上孩子,话听着是喜庆,但这妯娌俩,却是谁也没能露出喜色来。
这么大一家子人,加起来都三十号人了,总挤在一处也不是个事啊,倒不是住不下,除了陶六平那一屋可能会挤一些外,其他几房都还算宽裕,总的说来,陶正洪这个当家人处事还是很公正的,就是黄氏这个婆婆却也是真的很厉害。
孩子一天天大起来,眼看过几年就能抱孙子了,可还这么一大家子的挤在一起,上面婆婆嫂子压着,还从不曾当家理事一回,心里想想也觉得很憋屈。
斜眼瞧着两个弟妹阴睛不定的脸色,朱氏适时的闭了嘴,没再提这一茬,谁不想过自家的小日子,可公婆都还在,瞧着身子骨还壮实着,真要这么耗着,十年八年也分不成家,到时候孙子都长大了,还这么一大家子的处着,她自也不乐意,况且,她男人干活养着公婆兄弟什么的也不好说傍的,但让她儿子累死累活的养着叔叔堂妹,这叫什么事,傍人不心疼,她做母亲的可心疼。
心知两个弟妹心眼都不大,便不动声色的挑拔了几句,她是有意想分家,好处也不是她一家占,两个弟妹也得出出力不是,瞧着两个若有所思的神情,朱氏不由勾了勾嘴角。
苏心语一直处于迷糊状态,感觉从一个温暖湿润之处被人拖了出来,被冷风一刺,就觉得混身不适,偏还有人抓了她的脚,在屁股上拍一巴掌,她是又疼又觉得委屈,张嘴叫唤却化作了哭音,做出这些本能的反应,人却仍处混沌之中。
迷糊了不知多久,再次睁开眼时,便惊诧的发觉了自身的异样。
她变成了一个才出生的婴儿,躺在床上的棉絮之中,嘴里只能发出咿呀之声,手脚挥舞半天,却是连翻身都做不到,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处处透着古朴之气,脑子里来来回回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一个大龄剩女,三十五岁的外科医生,怎么眨眼间就变成婴儿了,这简直不科学,不过这样奇异事件,也不是用科学能解释得清楚的,脑子里飞速的转动了半天,得出了结论,既来之则安之吧,不然,还能怎的?指着老天爷鼻子骂一顿有用的话,她能开口说话后,一准儿天天骂上千儿百遍,可,能有用吗……能有用吗?
有些堵气的想着,拳头咚咚的砸在身侧,自觉用尽了全力,却是没能闹出多大动静来。
“枝儿醒了啊,娘的乖女儿,你还不知道吧,娘刚给你取的名字,叫香枝儿,大名叫陶枝儿,喜不喜欢啊,娘的香枝儿,你上面还有六个姐姐……”
苏心语听着,砸了砸嘴,得,以后她就叫香枝儿了,不过上面有六个姐姐,加她七个,七仙女啊,她娘还真够能生的。
王氏一边轻言细语着,一边动作娴熟的将人抱了起来,伸手探向尿布摸了一把发现是干的,将尿布扯开就开始把尿。
“嘘,嘘……”
她本没觉得尿意,但听着这声响,也就没憋着。
几乎没费什么劲,孩子就乖乖尿了,王氏颇觉欣慰,直觉得女儿真是乖巧又懂事,虽说遗憾没生下儿子,可女儿也是让她喜欢的。
王氏小时候家里穷得过不下去,八岁那年被她爹卖给大户人家做了丫环,刚入府时,人长得黄黄瘦瘦,全身上下没有二两肉,可府里不缺吃喝,没养几个月,人就养好了,眉眼看着很是清秀,人也懂事机灵,府里的小姐选了她做贴身丫头,这一过就是十年,小姐要出嫁,却不愿带着这么个漂亮丫头,索性做了个人情,直接放了她出去。
家里父母已去,兄长嫂子当家,嫂子贪财想把她送去给人为妾,她却不乐意,费了些功夫,自个挑了老实的陶六平,只是这人老实是老实,有时候却是老实得过了头,不过老实人总归好过那些偷尖耍滑的,她也就不挑什么了。
不过片刻,天已黑尽,王氏点了油灯,屋里顿时变得亮趟不少,被再次放在床上的香枝儿,睁着眼睛骨碌碌直转动,屋里没什么东西,一眼扫过去,一眼转回来,就将屋里打量个遍。
看来是投身到一个贫寒之家了啊,香枝儿有些郁闷的想着,上辈子出生小康之家,后来凭着自个本事做到外科主任,收入到是极不错,有车有房,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倒不曾为钱发过愁,不过现在她一个婴儿,也不必为什么发愁。
王氏估计也是刚睡了一觉,这会儿将屋里的几件半旧的小衣裳收拾了一下,转过头来,发现小闺女睁着眼睛也不吭声,心里便是一软。
“枝儿,是不是睡不着了,娘陪你说说话吧,我跟你说啊,咱们家有好多人呢,有阿爷、阿奶,有大伯、二伯、五伯,三姑、四姑,还有七叔……”
香枝儿眨巴着眼睛,安静的听她说着,对这个家的家庭成员也有了大致了解,还别说这真是一个大家庭,一大家子这么多人的。
王氏说着,香枝儿认真听着,突然门吱吖一声从外面推开来,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嘿,秋霜饿了没,我给你端饭来。”
“你怎么自个端来了,不叫香花儿拿来!”王氏皱眉,让男人侍候她,一会儿婆婆又有闲话说了。
“香花儿再怎么能干,也只是个十岁孩子,我怕她手拿不稳,打撒了你可不得饿肚子。”
家里做饭都是定量,谁多吃一口,那别人就得少吃一口,真要打撒了,自然就没有她的份了,而香花儿少不得还要挨顿揍。
王氏也没再说什么,端了碗就开始吃起来,虽是坐月子,可吃喝跟家里人一样,玉米渣子煮的稀饭,半碗没什么油腥子的炒青菜,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吃法,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端着碗就喝了一大喝。
陶六平也没急着出去,而是看向床上的小闺女,笑呵呵道:“香枝儿,香枝儿,我是你爹爹,叫爹爹哦!”说着,还伸出一根手指头,去戳她白嫩嫩的脸蛋。
香枝儿见他伸手过来,就扭头想躲,却是没躲过,被戳个正着,好在力道不重,她也就哼哼了两声,表达了一下不满。
王氏转手就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你别去弄她,看给弄哭了。”
“这不是才看到小闺女,我逗她玩嘛!”陶六平嘿嘿笑道。
“看你这万事不上心的,今儿娘骂我那么久,也没见你帮着我说一句。”王氏有些闷闷道,婆婆的话她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遇到这样的事,就没个帮自己出头的人,她心里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我,我……娘一向喜欢骂人,我嘴笨,也不知道要怎么说。”陶六平心虚道。
王氏也不是真要跟他计较,不过是心气不平,随口抱怨几句,见他这副样子,也就没再往下说了,自家男人是什么性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香枝儿静静听着两人说话,不时看看陶六平,再看看王氏,陶六平模样只能算周正,没什么特色,而王氏就好看多了,皮肤比较白净,五观也很耐看,大城市见惯各具特色的美人后,看王氏也不算特别美,不过王氏古典装扮,神情举止透着一股恬淡清新的气质,倒让人越看越耐看。
夫妻俩说了几句,王氏就推陶六平出门:“快去吃饭吧,去晚了娘又要骂人了。”倒不是真怕被骂,而是担心去晚了,她男人连口饭都混不上。
陶六平从屋内出来,便直接进了堂屋,才踏进门就闻着饭香气儿,抽了抽鼻子,已经吃上了,主桌上还好,没有太大动静,另一桌妇人孩子,却是筷子动得飞快,眨眼间一大盘菜就少了一半。
“爹,快吃饭了!”香花儿唤了一声,又朝他挤挤眼,示意他快点。
“还知道吃饭啊,我还以为你进了那屋子,不吃饭也能饱了。”黄氏没什么好气的讽了两句。
“娘,看你说的,不吃饭也能饱那是神仙。”陶五平笑呵呵说一句,又伸手招呼:“六弟快过来坐,给你留着呢。”
陶六平却没急着过去坐,头先扫一眼发现有点不对劲,仔细一瞧才发现,排行四五六的三个闺女没在桌上吃饭,忙冲桌上的大闺女问道:“香花儿,你妹妹们呢?”
香朵儿动作飞快的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又赶忙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放到香草儿碗里,完全不理会陶六平的问话,况且这话也不是问她。
香花儿忙回道:“娘今天生产,三个妹妹们太小,没人照看,娘早上就让我领了她们去许婆婆家,爹中午咋都没问,这会儿才想起来?”
陶六平听得一赧,可不是现在才想起来么,讪讪的也没话,走去了主桌。
满满一碗杂粮饭早就帮他留好了,只是桌上的菜,却是少了大半,几个兄弟还有侄子已是吃得稀哩哗啦,除了陶五平招呼了一声,谁也没搭理他。
陶六平也不是个需要人招呼的人,直直走到自个位置坐下。
“你这死丫头,菜全夹你碗里去了,别人都不用吃了?”何氏啪的一声打掉香朵儿的筷子。
香朵儿虽只有八岁,性子却是比香花儿还要好强,筷子掉桌上,立马捡起来,抬头冲何氏怒目而视:“二伯母说什么话,菜放在桌上不就是吃的嘛,再说了八哥吃得可比我多。”
“你一个丫头片子也能跟你八哥比?”何氏看着她一脸的轻视。
“我丫头片子怎么了,八哥不下地干活,我一天做的活可比他多。”香朵儿不服气道。
黄氏重男轻女,她们几个虽说年纪小,可也从不让她们闲着,家里有什么活儿,都摊派给她们做,摘菜、做饭、洗碗、洗衣、割草喂牲口,家务活儿就算不会做,也都领着她们几个做,反正是见不得她们得闲的。
而黄氏领着几个孙女做家务,也就顺势将几个儿媳赶下地里去干活,家里多几个劳力,倒是将日子过得越发宽裕。
何氏听她这么一说,心虚的往主桌看了一眼,回头看向香朵儿,却也是恼怒得不行,陶八郎是她的小儿子,今年十二岁,也是半大小子,只是她心疼小儿子,总以他年岁小为由,并不让他跟着下地。
“你一个丫头片子,长大就是别人家的人,凭什么跟你八哥比,我看你别的本事没有,这张嘴倒是又馋又利。”她平时也不是这么咄咄逼人,只是今儿看六房的丫头犹其不顺眼,再则这丫头又提到她最心疼的小儿子。
“二伯母,吃几口菜就叫馋了,我看你吃得可不比我们少!”香花儿见妹妹受欺负,自然开口相帮:“丫头片子长大是别人家的人,这话也没错,二伯母以前在娘家时,那也是丫头片子,可曾因为长大是别人家的人,多吃几口菜就被说馋,多说几句话就说嘴利的?也或是家里长辈整日对着你打骂的?”
何氏听着这话,怔愣了半响,竟是无言以对。
让她说什么,说家里长辈对她并不好,非打即骂吗?那这样,她在这个家里还如何立足,娘家人都不待见你,婆家人又岂会高看你一眼的?
说家里长辈将她捧在手心里养着,从不曾对她打骂过吗?这当然没这回事,况且,没道理自己在家被宝贝疙瘩似的养着,而对婆家的姑娘瞧不上眼吧!
“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我看是吃得太多的原故,从明儿起,你们都少吃两口得了。”黄氏在主桌上大声的开口喝斥道,心想如今可真不消停,吃饭都能闹起来,瞧着一屋子的孙辈,既高兴人丁兴旺,又觉得人多了忒操心。
黄氏开了口,众人顿时噤声,家里谁都知道,她在家里说话向来说一不二,真要顶上去,那是讨不了好的。
陶六平偷眼看了下三个女儿,见三人神色均还好,心里便松了口气,他也有心帮女儿说几句,但这样的场面,以前都是王氏出头,他一个小叔子,也不好跟二嫂去吵嘴不是,好在女儿看着也没吃亏。
要说起来,王氏一向好强,教女儿也并非是让她们忍让,犹其是在这么一大家子里过日子,真要一直忍下去,吃亏的也不过是她们自己罢了,大宅子里做过丫环的人,眼光却是有别于一般农妇,这些事情王氏看得分明。
在黄氏的高压下,一屋子人谁也没出声,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饭,黄氏吃罢饭,筷子一扔,直接回了屋里。
朱氏领着几个妯娌收拾碗筷,看了眼正帮忙的六房三姐妹,笑着道:“香花儿,你领着两个妹妹去看看你娘吧,今儿新添了小妹妹,你们也去帮着搭把手。”
“喛,那这里就劳烦大伯母收拾了!”香花儿高兴的说道,她早就想回屋里照看小妹妹,只是家里活儿这么多,没干完就走,少不得要惹来一番骂。
大房的香芸儿与五房的香菊儿,今年也都是十岁,只是比香花儿小了月份,这会儿见香花儿走了,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神情便有些蔫蔫的。
她俩也是家里的闺女,黄氏同样不怎么待见,不过有兄弟护着,倒是比香花儿轻松不少。
朱氏笑着看了她们一眼:“你们俩也去歇着吧。”
两人一听,顿时也高兴了:“多谢大伯母。”
“多谢娘亲!”
何氏见人眨眼间就让朱氏给打发走了,剩下这么多活儿,全得她们三妯娌来干,便有些不氏意,更何况走的人中,也没有她的孩子,不满的神情直接摆在了脸上。
“这也不是下地的活,轻省着呢,咱们妯娌三个,好久没一起说说话了。”朱氏仍是带笑道。
许氏见女儿也被打发走,也是乐意的,很给朱氏面子:“可不是嘛,没这些丫头在跟前,咱们还清静。”
何氏见两人同声同气,她势弱,也不好再说什么。
“娘,我们回来了。”香花儿带着妹妹进了屋,随口说了说朱氏让她们回来的话,随即就将目光看向床上的小襁褓:“妹妹乖不乖?”
“呵,乖着呢,刚刚睡醒了,也没有哭闹。”王氏温和的笑道。
“妹妹换下的尿垫子呢,我拿去洗洗。”
“刚把了一次尿,没有尿湿,这一点你们几个都比不上她强。”王氏看到女儿回来,心情颇好,嘴角翘了翘。
这边母女两说着话,那边香朵儿、香草儿,已经半个身子趴在床沿上,两双眼睛盯着床上的小人儿瞧。
香枝儿醒了之后就没睡着,睁着眼睛到处看呢,这会儿,两个姐姐盯着她看,她也盯着两个姐姐瞧呢,还别说两个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
“七妹,我是你二姐。”
“我是三姐!”香草儿说着,还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小手,香枝儿顺势将她的小手抓住,冽着嘴笑无声笑了起来。
“七妹笑了,七妹笑了。”香草兴奋的喊道。
引得王氏也转头看去,果然看到小女儿无齿的笑容,心里便是一暖,虽又是生的一个女儿,可看着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也不错了。
香枝儿看见一个更大点的孩子趴了过来,便知道这个是大姐了,脸上的笑意便没收回来,冲着她也笑了笑。
惹得香朵儿一阵欢喜:“娘,我抱一抱七妹吧!”
“不用抱她,让她躺着吧,抱惯了,以后天天都得让抱,咱们就做不了活了。”王氏温和的说了一句。
香花儿便歇了这心思,头也没回的问道:“七妹吃过奶没?”
王氏却是有些犯愁道:“我这还没有奶呢。”连生几个孩子,她这也是有些伤了身子,一个比一个奶水少,她也一直悬着心,担心这个会直接没奶,若是大户人家,多吃点好东西补补,奶也下得快,她这儿因着生的是女儿,别说吃的,被黄氏骂一顿,她也是有些气恼,这会儿想着才后悔,生怕这一气之下回了奶,孩子可怎么养。
“那七妹怎么办?”
“一会儿你找你阿奶拿点大米,熬点米糊糊喝。”王氏想了想道,若一直没奶,总不能让孩子饿着,估计又得讨一番骂,她也顾不上了。
“七妹还没吃上呢,那我这就去吧!”
王氏却是伸手一拦,道:“等你三个伯母收拾好了再去,将你们打发出来,想是有什么话要说,你这跑去了,人家还嫌你碍眼呢!”
“那行,我一会儿再去。”香花儿应了一声,随即道:“她们三个有什么话要说,却是避开了咱们?”对此,很是疑惑。
“随她们去吧,我少知道些,还省心呢。”王氏毫不在意道。
三个妯娌,在农户之家来说,也都算是极能干的,家里家外的活儿都能操持,只是心眼儿也都不大,上河村民风淳朴,土地肥沃,村民家境都算殷实,女儿家都当娇客养着,少有下地干活的,六房连得七个女儿,不能下地干活,想来其他几房都有意见,王氏想来想去,除了这一点上,那三房也没有别的共同话题。
想甩开他们六房,那就是想分家了,若是分家,她倒也乐意,虽说只有陶六平一个劳力,但也不是没有别的进项,她也习得一手绣花的本领,赚点钱贴补家用完全没问题,就算清苦些,也比整日被黄氏骂来得强,最主要是几个孩子,不用过得那么委屈。
想清楚之后,倒是对那三妯娌有些期待了,需知有父母在不分家一说,别看两老都是六十岁的人了,可这身子骨可强健着呢,再活十年二十年都没准,那三妯娌估计是没这耐心等了,毕竟家里的孩子都大了,都要做婆婆的人了,却还不曾当家作主过。
对此王氏乐见其成,想了想觉得自个不妨也推一把。
“香朵儿,让你爹去许婆婆家,将几个妹妹都接回来吧,叼扰了一天,即便许婆婆不会不耐烦,咱们自个也该不好意思了。”
“喛,娘我这就去。”
“等一下!”王氏说着,从枕头下摸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数出一把铜钱来,放到香花儿手里,道:“这些钱也给你爹,让他在许婆婆家买两只鸡回来,我这坐月子什么都没得吃,香枝儿可养不好。”
王氏在大户人家做丫环许多年,也是小有积蓄,为人也精明,回家后贴补了些兄长,大部份带着出嫁,几个妯娌间,她手里却是最宽裕的,也正因为手里有些钱财,底气颇足,就算连生七个女儿,她也只略觉得心虚。
香朵儿小跑着去了堂屋,几个大老爷们正在闲劳磕。
“爹,娘叫你去许婆婆家将妹妹接回来。”
农忙时节,家家都要下地干活,但这许婆婆是个例外,她是一个孤寡老婆子,且家里没有地,对她来说并不存在农忙农闲,正因为此,她才得闲帮陶家照看几个孩子,她倒也不是什么格外热心的人,而是陶氏这人心好,看她孤寡一人,时不时给她送点东西,一来一往,两人关系处得极好,今儿王氏生产,帮着照看几个孩子,倒也不意外。
“喛,看我这差点忘了。”陶六平正听着几个哥哥吹牛起劲呢,听到女儿一唤,忙站起身来,冲陶正洪道:“爹,那我先去接孩子了。”
“去吧,去吧!”陶正洪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家里儿子多,孙子更多,对几个孙女,他也没怎么看在眼里,长大都得嫁出去,真不值得他费心思,不过丫头多了,也确实耗费口粮,他对六房也有些不得劲,犹其是听老婆子在耳边念叨得多了,连带着看六儿子都有些不顺眼。
陶六平带着香朵儿出了院门,陶二平却是开口道:“六平那一屋子丫头哦,我看着都替他操心,那王氏也真是会生,专挑丫头生。”
“二哥,生男生女,这谁也说不准。”陶五平道。
“是啊,谁也说不准。”陶二平摇头,叹道:“若是将养这几个丫头的口粮节省出来,都能帮七弟多买几刀纸,几锭墨了。”
听着这话,陶正洪的眉毛不由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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