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空”是一种具备较强实效性的消除来访者负面情绪或感受的技术。恰好遇到一位严重焦虑的女性来访者,简单辨别一下,觉得特别适合使用意象对话流派和移空技术,从一个症状和比喻直接引入意象对话,未做催眠诱导,交谈如下。
我:“现在感觉哪里有任何不舒服吗?”
来访者:“脖子后面不舒服,这儿特别容易变僵。”
我:“如果用比喻形容一下,这个僵像什么?”
来访者:“像骨头变成整体没有关节了。”
“一整个骨头,像一个长方形的。把它当作一个房间,你可以变小进入里面看看。能看到有什么东西吗?”(我试图让来访者看到造成目前困境的创伤情结或者自救的阻碍之处。)
“是空的,我在里面是找不到出路的,被困住了。但是这个房子连出口都没有。墙壁太硬了,太高了。”(看不到东西有可能是一种阻抗,需要进一步明确。)
“是的,这就像是一个困境。你现在可以用任何方法出来,给现在的你一个帮助,任何工具都行。”
“难道我会穿墙术吗?有梯子可以爬出去,但是那也是我想象出来的,我有点恐高,但是不往后看也能爬到边缘……边上有缝隙,可以透一点气进来。”
“你可以变大变小的,可以自己出来吗?”
“我变成纸片可以出来,再不出来要窒息了。”
“真好呀。颈部骨头其实是一节一节的,在该有空隙的地方,你也可以借助工具进行延展或者任何改造。”
“没有合适的工具,用刀会破坏骨头。”
“放轻松。看看眼前是什么,有什么颜色吗?”
“缝隙的光能照到一点墙是白的。”
“我们可以给墙上安上灯,你可以试着把灯打开。”
“有灯舒服多了,是日光灯的颜色,还是看不到别的东西。”
“现在感觉,是骨头房间本身僵硬,还是被笼罩了什么东西呢?这种僵硬如果比喻,会比较像什么呢?”
“本身僵硬,像金属片,硬但是也有弹性。”
“是的,这是个长方形的金属片,感觉一下它卡在了你的脖子骨头上。”
“好难受……”
“你的骨头本身没有问题的,因为你睡着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它卡住了。”(焦虑症的躯体化症状,并非实质病变。)
“是的。”
“它不仅笼罩你的脖子骨,甚至可能就卡在你脖子上,你觉得它是在里面,还是卡在脖子外面呢?”
“……卡在外面的。”
“现在可以取出来这个长方形的金属片,可以用任何你能想到的方法,取下来它。”
“用螺丝刀撬开。”
“对的,现在撬开,拿下来了吗?”
“拿下来了,脖子也很疼。”
“拿下来就好,现在可以出来了,从缝隙就可以出来。”
“出来了,终于可以顺利呼吸了。”
“是呀,脖子现在是好的吗?”
“受伤了,有很多伤口。”
“可以处理一下这些伤口,看看有几道伤口,在流血吗,流的多不多?”
“很多,处理伤口好疼啊,有血渗出来。”
“估算一下,大约有多少道伤口。想一个数字。”
“……30个。”
“如果没有感染,可以不用怎么处理,直接包好行吗?”
“要消毒。”
“有化脓或者感染或者炎症吗?”
“没有。要包上了,我太疼了。”
“好呀,用最好的材料,透气舒适也温暖,包好。”
“……感到伤口在长了。”
“现在金属片你打算怎么处理呢?如果可以,可以把它放在哪里?”
“垃圾桶。”
“好,扔里面,密闭好。”
“我希望它不要再出现。”
“现在可以前后左右移动它……”(这时简单的引入移空技术,让金属片消失并熔毁。)
“现在感觉如何?”
“脖子在恢复灵活。”
来访者在治疗后回顾:“我平静的时间变长了。”
原本是打算处理来访者的焦虑症状,没想到揭开她的症状外壳后,露出了很多创伤。不从心理学角度出发,我们遇到一个脖子上有30道伤口的人,即使是外科医生也会感到棘手,可能第一步就是先行包扎止血,而顾不上仔细消毒缝合。所以心理治疗时也一样,在操作下潜位置很深的时候,遇到突发紧急状况,同样是把握治疗原则,不能冒进,优先稳定和保护来访者。
消除症状是当代医学的拿手好戏,一座房子屋顶坏了,大不了掀掉重新做一个,这也是移空技术短平快的处理方法,简单有效。但这座房子如果地基出现问题的话,就不能盲目粗暴一掀了事,那楼房整体都会受到影响,出现并发症或者副作用。情况复杂时,从简单的近新问题入手,深入处理须慎重。就像越是重病大手术,上的麻醉越深越全面。长期阴虚的患者,如果直接给予优质食疗,也会身不耐补,出现上火。
巍峨高山,群星闪耀。我的老师对我说,仅仅手术好,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顶尖者,如黄家驷、裘法祖、吴孟超、吴阶平,不是只有手术做的好,他们有扎实的理论功底,在这个基础上开创先河。对整体、系统没有了解,只是匠人,只解决症状,水平不高。要有大局观,明白我的医道和技术能处理的范围,反思适应症。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一个来访者愿意在治疗师面前暴露30道伤口,面对这样深度受伤的人,首先要做的,或者短中期目标,不是帮她消除症状,缓解焦虑,从困境中脱困,而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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