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似乎尤其相信“文章本天成,秒手偶得之”,好像写作者都是被上天眷顾的人,写作就是他们和神灵沟通的暗语、与先哲对话的载体。
然而,写作不过是人生众多技能中的一个,既然是技能,就可训练、可加成,且有固定的套路可以遵循。
从这个角度来说,握着笔的作家和摊煎饼的早餐店老板并无区别,不过是有些人写得好些,有些人写得差些,有些早店铺熙熙攘攘,有些早店铺门可罗雀,但归根到底,大家都是仰仗手艺吃饭的人。
今天和大家聊聊写作的技巧。虽然我并非语言类专业出身,但也陆陆续续写了几个年头的文章,对于写作或多或有一些粗浅的理解,日后也会就写作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这些技巧,门外者恍若无睹,门内的行家则洞若观火。
对于不经常写作的人,我想通过这些文章向你展示写作之门内部的美好与精彩,邀你入门细看;
对于已经在动笔创作的朋友们,我则希望能以这种方式与你切磋交流,让彼此的写作水平更上一个台阶。
的确,很多作家都有自己创作的黄金年代。在那些岁月里,他们都双手就像被神灵亲吻过,灵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梦境不加修饰就是一部长篇小说——没有人会否认灵感和天赋的存在。
但在这样一个急剧变动的时代里,还在写作的人必须对此有正确的认识:
天赋的确存在,但努力也是天赋的一部分,因为没有一定的产量,再好的文字也是惘然。
灵感的确存在,但不可依赖、难以控制,唯有不懈地练习和总结才能确保稳定的产出。
区分长期写作的人和普通人的标准多种多样,但是否掌握了语序的奥秘必定位列其中。掌握语序并不困难,其中也不涉及过分抽象的文学理论,你只需记住以下内容:
语序不同则画面不同,
语序不同则格律不同,
语序不同则逻辑不同,
语序不同则内容不同。
这也对应着调整语序的三大功能:
拆解句子(常为状语独立)→营造画面感、赋予格律,
正话反说、主客颠倒→创造意外(逻辑/内容)。
语序是解开文字魅力之谜的钥匙
对于大多数人,他们无法理解文字的魅力从何而来,一个好句子出现在面前,只能无力地赞美道:“写得真好”。
事实上,也许作家只是用了一点点小技巧,比如偷换了语序,就把你迷得晕头转向、只能对他的才情无限崇拜。
诗歌是不讲语序语法的,因而诗歌成为了最具韵律的文学形式,对应到流行文化就是歌词。
下面我会详细谈谈语序调整的内容。
句子拆解: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先说说调整语序的前两个作用:
营造画面感和赋予格律。
《青花瓷》有这么四句: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仔细端详,正常的语序本应该是“炊烟在隔江千万里的地方袅袅升起”,倘若如此,非但没有了朦胧的美感,也让句子变得冗长,无心续读。
本来“炊烟袅袅升起”就是一个完整的句子,读到此间画面已然浮上心头,仿佛语意已尽,但怎料下面紧跟着就是一句“隔江千万里”,前后内容突然勾连——原来炊烟并不是单调地漂浮在虚空之中,而是确切地缠绕在江水尽头。
在这里,虽然一个长句被拆成两个短句,但形散神聚,意韵全出,读起来还朗朗上口。
好的作品一定是读起来好听的作品,好听的作品才能长久流传。
白居易每次写诗完工后都会请街头巷尾的妇人和孩童诵读,于是才有了那“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
因此,在写作中要尽量避免使用长难句,如果不得不用,一定要确保句子的质量和能量——没有人喜欢读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句子。
正话反说:要问你能为国家做些什么
关于语序调整的使用方式还有以下两种:
正话反说、主客对调。
正话反说的作用在于逻辑的新颖和反转。
美国总统肯尼迪曾在就职演说上发言:
“不要问国家能为你做些什么,而要问你能为国家做些什么。”
这句话不仅极大地提高了民众对他这个新总统的认可度,也号召了千千万万的民众投入爱国主义事业,流传至今。
这就是正话反说的妙用,有时候只需要颠倒语句的顺序,就会引发意想不到的效果。
其实不仅仅是写作,对于演讲和辩论,这也是一个实用的技巧。
主客颠倒:我的余生,爱会帮助我理解时间的本质
另一个例子来自于一本名家短文集——《月光是借来的》,为了方便你理解,我在下方粘贴了全文:
从前,有一位纠结的作家:写作时,他为不能阅读而遗憾;阅读时,又因不能写作而苦恼。
一天,他收到一封信:“我从一篇采访中得知了您的苦恼。请您按照这张纸上的路线行进,问题就会解决。”署名:一个朋友。
作家循着路线,来到了一块平地上,那儿散落着许多纸张。它们排成几何图形,一直排到一面木头墙上紧闭的门前。草地上,有一支燃着的蜡烛、一只女鞋和一个沙漏。
作家想:我的余生,爱会帮助我理解时间的本质。
他拾起第一张纸,上面空空如也。第二张也如此。每一张都皓自如雪。他走到门前,开门,门的那一边只有漫漫无垠的平野。这时他才明白,这些雪白的书页都是他曾经想写和想读的,写作和阅读终归成为一体。
我想谈的重点在于这句:“我的余生,爱会帮助我理解时间的本质”。
首先,这里面用到了一个极其巧妙的象征:
蜡烛燃烧至半,象征无可挽回的人生,
女鞋通常被摆在家门口的鞋架上,是爱情的生活化,
最后的沙漏则是流逝的时间。
一连串象征固然惊艳,但想真正解释本句的魅力还不能止步于此。
想想这句话的正常语序吧:“我的余生,时间会帮助我理解爱的本质。”不是吗?
这也是通常的逻辑:
任凭时间流逝,我终于明白了爱的真谛。
这句话变动之后做的更绝:
因为爱,因为你,我的时间才有了意义。
直到此刻,我们终于解开了这个句子的魅力之谜:连串的象征+主客颠倒。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古诗创作中的“曲笔”,“曲笔”,就是借他人他物之情表达自我之情。
举个例子: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李白《渡荆门送别》)
最后一句“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明明是“我”舍不得故乡,却说故乡的水舍不得“我”。
补充一点,正话反说和主客对调的区别在于:前一个是逻辑的对调,后一个是内容上的对调。
总结:语序调整其实是一个修改原则
对于我们这样的写作初学者来说,初稿中的语序基本都是正常的陈述句语序,因此语序调整主要靠事后修改。等到能自然地写出语序妥帖的句子时,也许就能被称为“专业人士”了吧。
在文章发布之前,除了查核错别字和语法之外,别忘了读一读,看看语序是否妥帖。
永远记得:文字本身是最基本的内容,语序是最基础的结构。
之前看过一个玩笑:只要时间拉得足够长,一只猴子也能在电脑上敲出一整部《红楼梦》。常用的文字无非3500,但不同的组合方式导致了天差地别。
我多希望成为那只猴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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