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向往着一个人的世界。就像此时一样,一个人,一杯水,一台可以肆意敲击的笔记本,这整个寂静的夜都是我的一个人的。尽管这样酷暑的夜里,缺少了一丝丝凉气,时不时还伴着窗外的狗吠,和冷不丁喝大了的年轻人骂骂咧咧。可是,我爱这样的夜晚。
今晚,我终于完成了一件人生最想做的事儿之一——一个人看一场电影。打开淘票票,一个人显然不适合看惊心动魄的大片,或是全程笑点的喜剧,恰巧,二十二,很适合。看完,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该片是对于中国20万慰安妇中幸存的22位幸存者的生活现状记录。没有人愿意去回首这段痛不欲生的黑暗记忆,甚至有些受害者都不愿意露面于世人。她们不仅受尽了丧尽天良的凌辱,也承受了被他人指点的巨大心理压力,而这些痛苦却不能被彻底从记忆深处抹去,就这样梦魇着她们一辈子。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那个生下了日本人孩子的广西老人。回来搜索才知道,原来电影《三十二》讲述的就是这个老人的韦绍兰和她的混血儿子罗善学。我又回来独自看完了《三十二》。韦绍兰被鬼子迫害后怀了罗善学,丈夫本不想生下这个孩子,但是婆婆考虑到会影响以后的生育,坚持让她生下来。即使她痛恨日本人对她的侮辱,但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她是更愿意生下这个带着罪孽的孩子。面临周围的舆论压力,承受疼痛记忆带来的挥之不去的阴影,她曾喝药自杀,无奈被救下。儿子也从小因为有一半的日本血统备受歧视与欺辱,六十多岁仍孑然一身,和母亲相依为命。他是一个无辜的罪恶余种,故而他的一生就只能被注定是个悲惨旅途,凄清的结局。
这个电影中,有老人们的日常生活,有她们的采访,甚至记录了一些老人的葬礼,以及多年持续关注的摄影师们的感想。无论是有子女的还是孤独无后,靠社会接济的过活的,她们的生活都是一样的凄凉,孤苦。她们甚至用沉默去逃避这段惨痛的回忆。然而,现在却要把他们暴露在公众面前,让去回忆花费大半生遗忘的痛苦,这对于她们而言是多么地残忍啊。就像定时撕开那个曾经满目疮痍的疤,然后狠撒一把盐。她们已经从最艰难的当口,才在刀刃上走到了当下,从年轻熬到了半截入土,却仍然不得不被迫记住那份痛苦。甚至还有老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接受了采访,可是并没有获得应有的“平反”,反倒使得对亲朋对好友掩藏了一辈子的真相,到末了被揭露,带着羞愧入了土。
《三十二》中,有这样一句诗,日头出来点点红,照进妹房米海空,米海越空越好耍,只愁命短不愁穷。天上下雨路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生活清贫艰苦,不是她们所忧愁的,该愁的是能有命活下去。自己的忧愁,没有人能为你去解除,自己的眼泪没有人能为你抹干。除了同经历过的受害者们,没有人是能体会她们当年的痛。
被问道她和儿子是如何生活的,她是这样回答的:靠低保,三个月9-块钱。只能买白菜。因为白菜便宜,一次5块。
被问道够不够用,她是这样回答的:会用就够了,没有就少用点。怎么样算是够,怎么样算是不够,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做不了任何活,没有力气。如果还能做,我是玩不安心的。如果能做,我吃过饭会去挖药草,现在看到药草心里就恨啊,因为挖不动了。
她这样云淡风轻地说着,就像诉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这样贫穷的生活,并没有让这个九十高龄的老人,能产生更多的其他情绪。
可当被问起1944年的那段经历时,她泪水不止,几度哽咽,不想再说更多。她回忆道:那种害怕,眼泪都不敢流,头也不敢抬,晚上睡觉都慌,慌死了。白天黑夜的强奸妇人们,一次五六个一起,轮奸两三个妇人。住进去有三个月。不知道快乐是什么,眼泪往心里流。没有人比我更苦了,丈夫好,命不长,剩下我这个老孤独自造孽(说到这里,捂脸抹泪)。知道自己怀孕了后,在家吃药自杀,结果被隔壁的五嫂救下了。生下孩子,一天两三两米煮粥喂孩子,大人们吃点野东西填肚子,丈夫从来没有说不是他孩子,也从来不打孩子,就一次因为拉粑粑没有脱裤子,打过一次屁股。
我无法想象,母爱需要伟大到什么程度才能排除万难,生下被日本人强奸的孩子。我无法想象,这个被百般蹂躏的柔弱女人要有多坚强,才能独自带着这个满身罪孽的儿子过活下来。我更无法想象,这个无辜的儿子,是如何在这样一个挣扎扭曲的背景下,正视自己的人生的。
如今这样一个大数据时代,每天充斥着这样和那样的触目惊心的案件,从日本留学生被无辜杀害,到湖南某高中学生捅死班主任,显露了在这个已经解决生存问题的和平环境里,部分人心理病变与扭曲。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学历越高的人越容易有心理疾病。我认为这句话太笼统武断。不能说是学历高让人们开始产生心理疾病。教育,学识,是一把为你人生道路披荆斩棘的利刃,然而你一定要把它用来砍人,伤害他人或者自己,却还要责怪利刃过于锋利。或者我不应该用动荡年代的生存方法来类比和平安详年代的生活方式,但所有的法则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天上下雨路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
当然,我对于电影的第一感慨过于个人与感性了。从广义上说,对于她们的记录与采访,是对当年惨无人道的日本侵略者的丑恶嘴脸的揭露,是那段被无耻否认的历史事实的最强劲证据。需要有这样一群正义之士,持续着慰安妇的关注,记录她们的生活,支持鼓励她们道出历史真情,即使往事再如何不堪回首,即使是再痛,也要让受苦受难的奶奶们知道,还有这么多的同胞们关心着他们,给与他们温暖,我们不会漠视她们的悲惨经历,不会对她们曾经被践踏的尊严不管不顾。从《三十二》,到《二十二》,渐渐地,数字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直至变为0,可是她们失掉的尊严,中国人曾经丢掉的尊严,会被后人们力争到底,同掩埋史实真相的无耻狂徒斗争到底。
终有一天,天堂里的奶奶们会听到我们的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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