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

作者: 日落林荫海 | 来源:发表于2021-10-06 14:33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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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园生活,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因为习惯了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长街,总也走不完似的,忽闪着五彩斑斓的光影,行走在其中的人们,都自动装点着这幅文明的幻画,修饰着天空的梦境。所见所历的一切,都不再是它本身,人们的追逐与失落在城市的洋流里此起彼伏,升腾为阳光中的肥皂泡,又被风轻轻碰碎。

    不管何时出门,有社区,有超市,有急诊部,甚至有满足口腹之欲的外卖或烧烤摊。这让我感到安全与安心。原来我的安全感竟全部仰赖社会的给予,而我却无法为它多做些什么。

    当我借一顶草帽拂落头顶正烈的日光,我可以下楼与邻居们谈笑,看看人工湖里白毛都有些泛灰的瘦天鹅,也可以兴之所至随意地去哪里散心遣怀。城市的道路四通八达,城市的娱乐琳琅满目,随时能够安放一个不加思索的头脑与一颗迷迷昏睡的心。

    一切是那么的唾手可得和理所应当。然而当我有幸体验了田园生活,我发现并非如此。

    在这里,世界就是它原原本本的样子。人们要依靠土地过活。就如自然界中的花、草、树木、鸟兽一样,土地哺育了他们,而他们,也和土地血脉相连。人,不过是自然中的一部分,靠自己的双手播种、锄草、灭虫、收割。盛夏七月的毒日头,要将黄豆瘫在一大张一人宽的白色塑料膜上,晒足了太阳,黄豆才不会霉变。傍晚时分,热浪还未褪去,需要一人打开大电扇,调整好风向,另一人捧着装满黄豆的簸萁放在风下吹,好清理掉碎叶和豆杆。当然,这些细小的杂质会和着风扑往人的头发、面颊和衣装。

    这里的人们表达喜悦与热情也十分简单。做好一大桌菜,呼上三五友邻,咪上几口白酒,再配着一碗油豆鼓,一盘辣炒猪肝,一碟香煎小黄鱼,既下酒又下饭。席间聊几句田地,或是张家养虾的行情,李家做工的不易,亮白的日光明晃晃的,从无所遮蔽的田野上方洒下来,像是对人间疾苦的漠然,又像是对岁稔年丰的祈愿。

    老人家依然保持着日扫三次的习惯,一柄长尾扫帚,将前后庭院的落叶、积水清理得干干净净,再拿脱尽了水的旋转拖把将屋内米白的瓷砖面摩挲得光可照人。如此日日坚持从不曾弃,总让人想起身怀绝技的扫地僧人,看淡世事宠辱不惊。因为时代的原因,老人家不曾识字,可是她思想开明,且有着与生俱来的美学敏感,衣着、家居全都收拾的清爽透亮。

    后院尽头的小厨房挨着菜地,是老人家最常停驻的地方。每日早晨打扫完,就到小厨房与菜地之间的水泥空地上,用一个直径约70厘米的洗衣盆洗一家人的衣服,洗尽的水便倒入田埂里自然地流走。

    到做饭的时节,老人家会提着一只小小的敞口箩筐——用粉红色和淡黄色的竹条编织而成,去地里摘些菜回来。有收尾尖尖,形状秀气的土辣椒,也有叶子繁多,笋头稚嫩的小莴笋,最多的是各种说不上名来的青菜。等菜在锅里香味四溢了,再顺手去拔上一小把葱,作为点缀与收尾。我常常想,为什么田里自种出来的菜都是如此娇小而形状各异呢。北方会不会不一样。而我平日在市集里买到的菜竟全都鲜妍标致的像是工艺品了。

    在农忙之余的闲暇,人们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打牌,傍晚偶尔也会有婆婆们排成一队跳起广场舞。这里的能量藏在每一缕风,每一片叶中,从土地中来,又回归到土地中去。自然与生命本就是无言的,它是知本身,是眼睛自己。当我用知观,用眼看,用笔写时,语言本身已成为矫饰。但我还是如此爱它,就如爱着水中的幻影,空中的楼阁。

    这次回来,老人家外貌也是有些变化的。以往虽肤色黝黑,道道岁月的痕迹在面上如藤蔓生长,可到底还有一头华茂的乌发。现在这乌发的根部已失却光泽,隐隐泛出些枯涩的棕黄。但她的笑容却更大了些,大到像能拥抱整个天地。而我,也从最初的不适到能够坦然安住了。站在前院门口,畅行无阻的风掠过我,我想着,人得意时,不要觉着是自己的功劳,失意时,也不要哀叹自己的不堪。说到底,我们都是被风推着走, 此生也无法离开它。当不再把自己看成一个特殊的存在,而只是风而已。也许,就能找到相对的恒定,那才是真正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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