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于图书馆中偶然看到梁漱溟先生的《中国文化要义》,心生欢喜,不禁手执此书与目持平,忽翻至一页,页上所印“形骸上日息相依,神魂间尤相依以为安慰,一啼一笑,彼此相和答;一痛一痒,彼此相体念,此即所谓亲人,”忽觉如晨钟暮鼓,清响透入心间。
我与父亲,是亲人,亦是心上友。相与生活于此生机盎然之人间世,每日体会不同的生活滋味,喜怒哀惧,回环往复,终复归于平淡,他不会刻意去让我追求眼前的目标与成功,只会在我即将选择时告诫我“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所选之择关乎一生,在我与好友之间滋生罅隙之时,劝我说“所交好友,应遵淡水之交,以求两无损伤”,我与他常坐在藤椅上喝茶畅谈,一同手执书卷,“沉浸醲郁,含英咀华”,等待母亲烹好蔬食真味,听琴长啸,冥思遐想,提笔画鸢飞鱼跃于纸上,水墨晕染之际,所得人生滋味,令人沉醉。
母亲待我,是凡世式的亲人。每每念起,便想到《项脊轩志》中的“娘以指叩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语未毕,余泣,妪亦泣”,她不会如同父亲那般与我一同喝茶绘画,而是在日常琐碎中告诉我人生之道理,精心照料着我们一家,并稍显强制的令我体会到“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在我做出选择时,力所能及的将她的经历分享给我,用温暖诚挚到近乎憔悴的目光慈爱的望向我之所在。在我与好友生出罅隙时,她会在一旁认真倾听,费力的用言语安慰我,所言虽不得父亲那般击要,亦教我心神明晰,她的饭菜总带有淡然的灵氛,令我心静。
以往,我之烦懑与悲苦有所告诉,才是我于此世间最欢喜之事。
年至十八,方有此切悟。不禁哀叹过往我之哀恸与琐碎,竟让他们如此费神,但在此斑斓人间世,会真诚待我始终如一,是也只是他们,无可替代。
待我入大学校门,于喧嚣的车站中,坐上通往大学的班车。我看到他走向我所坐的车,用手提着我的行李箱站在车底等着,不时地帮需要放箱子的乘客放好箱子,等到乘客都上来了,他再小心翼翼地将我的箱子放在靠最外面的位置,方便我早下车的时候拿,而母亲则在栅栏外对我招着手,顿觉心中温暖之意溢于言表。此间真情感悟,惟有亲自体验。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这是父亲最喜欢的《药师琉璃光本愿经》中所言,他也希望我能像其中所说的来世那般与人为善,躬行求真,宽厚以待人,今世当像来世,成年之后,要有君子之风,鲁莽、慌张、黑暗的尽头是光亮在前方,人生总要有期望,给鲁莽以沉静,给慌张以清冽,给黑暗以光明,只要潜心悟道,便得人生之真理,亦当常以此为戒,怀抱朴之心。
手指轻翻一页——“人互喜以所亲者之 喜,其喜弥扬;人互悲以所亲者之悲,悲而不伤”,我生命中的前十八年,并不懂如此生命亲人之理,只是将心中所想告知他们。
“盖得心理共鸣,衷情发舒合于生命交融活泼之理”,至此之后,惟愿我们互体悲喜,喜怒哀惧,彼此相体会,悲伤之时,彼此相互慰藉,不得生命孤独之感。
良久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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