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尖锐的声响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夜,瓀竟从睡梦中惊醒,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黑暗中,仿佛有东西在动,此刻,大概房间里的二位都紧张得不得了,终于,一声“喵”让瓀竟松了口气,她起床点起了灯,猫咪便借着微弱的烛光从微敞的窗户跳了出去。
这么一来一去,瓀竟是彻底醒了,她关上了窗,熄了蜡烛,静静地在床上躺着。今夜没有月光,所以屋里的一切更显黑暗,静谧的黑暗让她心生不安,闭上眼,便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终于,她没忍住,眼角有泪滑落,顺着脸颊,斜淌进枕头里。枕头下,枕着他写来的家书,每天睡前,瓀竟都要细细研读他所寄的家书,虽然只是寥寥数言,但于她而言,见字如面。这无言的夜,让她此刻相思之情更甚,这思念,牵一发而动全身,低低的啜泣声将夜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又睡去。梦里,她回到了和他初识的那个秋天。
那是她十六岁时的中秋节,正值浪漫年华的她,一早便赶到了庙会上,手上提着月兔花灯,便顾不上身边的伙伴,径直在人群中穿梭了。庙会上,年轻的男男女女来来往往,她一时目不暇接,忽而她被一人声鼎沸处吸引,循声望去,远见人群不时拍掌叫好,她好奇踮脚去瞧,在人头攒动中看见了那个让她一眼万年的男子。
男子身着白衣,意气风发的脸上洋溢着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桀骜,此刻,他正自信满满地猜着灯谜,在他的对面,站着他的对手。那人同样是猜灯谜的好手,二人一来一往,赢得声声叫好,好不精彩。原以为是彩头足够丰富,才有如此多的人围观,但她凑近一看,彩头不过是一只和她所提相类似的花灯罢了。
她慢慢挤进了人群,更被男子的机智所折服。十几回合之后,二人终于来到了最后的较量,“品尝杜康樽半空(猜一花名)”,题目一出,男子嘴角便开始上扬,“棣棠”,他轻启朱唇,说出了答案,围观的众人再次爆发出阵阵掌声。
摊主对于二人此番的造势很满意,满脸笑意地将花灯递给了男子,男子接过花灯,“这花灯娇俏得很,不如把它送给在场的姑娘”,说完,往她这里看了一眼,她心头一紧,接着,他便迈着步子向她走来了。
“好事成双,我看姑娘与这花灯有缘。”说完,指了指瓀竟手上的那只花灯,瓀竟小脸一红,满脸羞涩地接下了花灯。“不知姑娘能否赏脸同在下一起游玩庙会。”,“当然,不甚荣幸。”
青年男女的爱恋总是来得如此理所当然,庙会之后,二人便开始了以信传情的日子,终于在第二年春天,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二人喜结连理,当天的婚礼上,挂满了月兔花灯。关于从前种种,而今想来,瓀竟还是忍不住心生欢喜,只是这世间美好的事物总是如此短暂,当无边的战火连天不休时,瓀竟便知道,大家还是小家,她没得选。他们终于和村里的其他平凡夫妻一样,过上了分隔两地的生活。
等待的日子里,最难熬的不是时时刻刻折磨人的思念,而是身处战地的男子生死未卜的难测,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被梦里血淋淋的厮杀场面惊醒。所以,那封折了又折,还是不忍丢弃的家书,成为她每次被噩梦惊醒后的慰藉。
人心惶惶的年岁里,人与人之间总是习惯要找个相互安心的依靠,大家都默认了独自在家的妻子再找个相公的做法,只觉得这算是人们对人性的软弱投降的一种做法罢了,并无太多苛责,况且,上前线的人,大多很难全身而退,很多妇人苦苦等待,最终却只等来了衣冠冢。
但她,内心却始终有着坚定的信念,此身认定了一人,便绝无第二选择。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数月之后,她终于等来了他的第二封家书,信中,他全然不提在前线的凶险,而满是对战后美好生活的憧憬。她一边读着信,一边掉着眼泪,不停地用手细细感受着信上的每一个字,那是他尚且平安的证明,她终于得以短暂的安心。
那天夜里,她辗转多时难以成眠,直至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恍惚间,梦里他得胜归来,却成了薛平贵,她日夜担心着他的安危,却落了个王宝钏的下场,梦里几经失落,她甚至哭出声来,“醒醒,梦到什么了,哭成这样。”,她被人推醒,但虽睁开了眼,意识却还未完全反应过来。
她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经年的风吹日晒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此时的他早已褪去当初的少年稚气,有的是饱经沧桑的岁月韵味。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细细地抚过他的眉、他的眼、他深深浅浅的皱纹,眼里满是心疼和欣喜,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喜极而泣,转而紧紧抱住了他,一时间百感交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瓀竟脸上复杂的神色变化,憔悴的脸上却挂着欣喜的泪水,知道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过得一定不好,他揩去她脸上的泪水,细细地亲吻着她的眼、她的唇,仿佛要将所有的思念和心疼揉进这吻里。
他也没忍住掉下泪来,两个人的泪水杂糅在一起,就好像他们的人生,已经和对方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战争没有将他们分开,往后,便什么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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