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让礼独处时刻被惊扰,起身起开。他走在堤坝上暮然回首与白衣姑娘眼神隔空相撞。夜里辗转反侧,眼前晃动着白衣姑娘的身影,熟悉的面容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窗户纸透出朦胧白光,他才睡着。
一觉醒来,秋天温暖的太阳光已破窗而入,照在床上暖暖的。穆让礼很久很久没有睡到日上三竿的记忆,难得的失眠享受一下慵懒的生活。他感觉身体基本痊愈,昨天吃完这一疗程药,身体又充满力量。消瘦的脸庞也恢复往日神采。
穆让礼在庭院里活动筋骨,从病倒没有好好的活动,身子骨都僵硬了。他踢腿弯腰试试,打一趟拳,身体每个毛孔都争先恐后向外打开,全身汗湿,然后呼啦啦在木盆里的洗脸,水花四溅,他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叶老先生面前。很久没有这样痛快淋漓的感受。
“先坐坐平息平息,我给你号号脉。”老先生看满脸红润的穆连长,不用把脉也知道他身体复原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做事有事有终是他的一贯原则。
老先生右手食指中指轻轻搭在穆让礼右手腕处,又要他伸出左手。“恭喜穆连长,身体已无大碍。年轻人底子好,一般人病得那样凶险,怕是难以回生。”
“谢老先生救命之恩,他日有缘定重谢先生。”穆让礼九十度躬身向先生行礼。
十天相处,老先生已喜欢上这个说话不饶湾子的青年军官。“请起请起,穆连长言重了。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老先生伸手虚扶,让座。穆让礼坐在下首。
“若不嫌弃,老朽给算一卦,看你什么时候高升。我看你前途不可限量。”
“好啊,早有此意,没遇到高人,有劳先生了。”穆让礼不相信占卜打卦,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可是叶先生毕竟是救命恩人不好佛老人心意、很配合的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且看老先生能算出什么来。
叶先生从抽屉里抽出在一张红,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穆让礼生辰八字。阳光照在柜台上,他亦一脸阳光。搁笔,双手交握凝神看着纸上的字,然后右手在拇指在各个指头上掐掐,又打开抽屉翻出一本边沿泛黄刻板印刷的书,在书中查找什么。在纸上写下一段话。
看着老先生庄重的样子,穆让礼觉得有点惭愧,他接受的是无神论的教育,从心底不相信这些神神怪怪。
“你命中有贵人,总能逢凶化吉。你的归属地在南方,走得越远越好。”
“先生就是我的贵人,若不是先生出手相救,穆某已是黄泉路上人了。”说吧欲起身向叶先生行礼,先生按了下他的手。
叶先生真真是救命恩人,这一点毋容置疑。十年从军毫发无损,靠的是自己的平日苦练基本功、机警和运气,他并不相信有什么贵人。
“先生,你看我是不是可以去追赶部队了?”
“可以可以,如果再多休息几天,再吃几剂药好的更彻底些。”
“我怕时间长了赶不上部队。我觉得现在身体和以往一样了。”
“好吧,你们也是不容易。等我一日,给你磨点药粉,用水吞服。”
穆让礼帮小徒弟踩碓舂药。把药材一种一种放进碓窝中,他站在碓的长杆的一端一次次踩下去,另一端落在碓窝中,如此循环往复,把药舂成粉末状。他俩忙活了半天,老先生用秤一一秤重配方,调合均匀用纸包成一次一包的分量,压紧装实在布袋子里。
老先生郑重的将药袋交给穆让礼,他恭敬一礼 被先生拉起身。
晚间穆让礼请小徒弟在沙井头王家馆子端一桌酒菜答谢老先生。豆腐丝、豆芽、些许肉丝炒三丝,是新贵特色菜;腊肉炒折耳根,一碟花生米,一钵清煮瓜豆。炒菜只放了极少的辣椒。
新贵的菜穆让礼很喜欢,只是受不了他们炒什么都要放辣椒,而且是很辣很多的辣椒。这里的炒菜浅浅一碟,花生米只铺满碟子底。腊肉切得极薄,肥肉透明瘦肉红润剔透,一段段像草根一样的折耳根极多,干辣椒被炸得酥脆。这里的菜比北方菜有滋味。他抽出一点点盘缠答谢老先生救命之恩。看起来没有多少辣椒,但是他被辣得舌头直伸,拼命喝水解辣。
“你吃不了辣椒就不要让店家放辣椒嘛。来来,喝口水。”老先生回头吩咐徒弟:“让你师娘清炒一个白菜,再煮个汤进来。”
“请先生吃饭嘛,得按先生口味。我能吃的,不用再给师娘添麻烦。我喜欢的,只是还吃不了太多辣椒。”他极力模仿叶先生的口音,先生听了很受用。
“你就是太在意别人,别顾了别人委屈自己。”
“没有的事。”穆让礼被辣得直钻耳朵眼。
第二天穆让礼打包好自己的行李,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一张黄色的马粪纸上面写着自己身份证明。他将这张纸打开看一眼,然后折叠好用一张手帕包着塞进衣服兜里扣上扣子,将衣服包裹在背包中。辞别老先生搭乘过路车先取道向南。
穆让礼搭乘一辆马车追赶部队。马蹄子撞击地面的嘚嘚声在山谷中回响,白色雾霭在山间飘荡。这样在路上晃悠一天走不了几十里,一站一站走,每天清早起来重要的事情就是找车代步。在路上走了几天还在贵州地界。这样的速度不知多少天才能赶上大部队,他忧心忡忡。
一天他发现往日冷清的路上,马车也很多,车上打包小裹的东西,行人也多起来。
穆让礼很困惑,但直觉告诉他肯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他把背包紧紧抓在自己手中。车找不到,只能步行,一边走一边问路。
山民们出过县城的很少,他们指的路常发生南辕北辙的事。穆让礼走小路节省时间,累了就地休息,渴了喝在路途中灌的生水。遇到好心的人家被收留过夜才能喝口热水吃顿热饭。没有好透彻的身体开始出现病兆,他心里有点慌乱,必需找到车搭乘,不然身体会垮掉。
一路向南走到贵州南部,九月初隐隐听见炮火声,路上到处是逃难的人,人们纷纷向北逃离。开始时老百姓逃离,后几天路上聚集大量军车。
穆让礼落脚投宿的县城被连烧三天三夜,他只身逃出,随身物品悉数毁于战火。战火阻滞,加上身体日益虚弱,行进速度更加缓慢。他想是赶不上部队了,致命的是丢失了身份证明。
丢失身份证明他如同道路上任何一个普通难民,没有一个人可以证明他的身份。之前他用那张证明能够搭乘便车,有追赶上部队的信心,现在他已然心灰意冷。身体的不适啃噬着他,恐惧心占了上风。
看着道路上衣衫不整向北逃离的人群,穆让礼举棋不定,向南还是向北?向南道路阻滞,不知道现在部队行进到哪里,眼前发生的战事会不会改变任务?这些都未知,要命的是没有老先生的药吃,风餐露宿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
延宕几天,路上男人拖家带口挑着铺盖卷,女人背着包袱拉着孩子贫民百姓络绎不绝。
穆让礼朝南边伫立良久,一步三回头,一身脏污旧衫泯然于逃难大军,结束十余年军旅生涯。心痛胜过身体的病痛,他盲然随众一路向北。
按照队伍的行进速度,穆让礼原计划用十余天时间就能够追赶上部队,营长当初给留下的盘缠省着用基本够支撑到那时。只要赶上部队一切都迎刃而解了。病愈后他计划好线路,信心满满上路,突然间发生的战事打乱了一切。
九月的贵州山村到处是金黄的野菊花兀自开放在田间地头,野花野草占据了大片土地,零星枯黄的玉米叶子在风中飞舞。穆让礼走进玉米地,踩倒玉米杆折断,捋干净叶子,坐在土坎上啃甘蔗般啃玉米杆攫取其中一点点汁水,淡淡的汁水此刻如蜜甜。
连日奔走早疲惫不已,坐着就睡着了。梦中他在小河边沉思,两个姑娘的笑闹声打破宁静。他走向两个姑娘,姑娘被他高大英俊的外表吸引,与他一起交谈了起来。得知他是军人,她们对他肃然起敬,问当兵打仗的事。他说自己现在和她们一样是一介平民百姓,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重回部队。说到伤心处,他留下泪水。离开了部队自己不知如何是好,有家难回,有国难报。姑娘们说既然你想报效祖国何不与我们一道报名参军?
风吹玉米叶子簌簌响,像是南方姑娘呢喃细语,醒来已是夕阳挂山头时候,一片火烧云样的晚霞映红西天,转瞬云霞消逝,三五小星在天幕闪烁。
很久很久没有注视过落日,南方的落日仅是这样的温暖,晚风温柔习习吹过。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召唤他向北走。但是他身体已十分虚弱,发烧拉肚子,只能走走停停。他清醒认识,只有走到叶老先生所在县城,小命才有救。能不能走到看天意了,不信鬼神的穆让礼,在心里祈祷神,祈祷老祖宗们庇佑。
穆让礼意识到,追赶部队固然重要,当下保存体力,活下去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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