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洼

作者: 觀風䖏 | 来源:发表于2023-05-20 23:56 被阅读0次

离开刘老庄，我来到孟家洼。

说起这个村，我印象特别深刻。那是九三年左右，孟家洼钻井钻出了自喷井。说是自喷，其实是失控，巨量超压的天然气从油气层涌出，将石块与原油一起喷出，关也关不住。情况万分危急，钻采公司紧急动员员工赶赴现场，想保住这口高产井，保障原油不外泄。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在公司保卫科工作，我们的任务是警戒。到了现场，闻见浓烈的油气味，高大的井架顶端被油气带出来的石块打的劈啪作响。近旁几百米内的住户被撤离，全村禁止烟火，唯有处于下风口的一户人家，扎了一个灶房，大家和村民一起吃大锅饭。井口近旁的水渠做了临时的储油池，靠近洛河的一边出口被封成了堤坝。村后沟的水也临时用土坝封住。我们保卫科的任务，就是禁止外人靠近油池和水池，禁止近旁所有烟火行为。同时，公司调动了所有油罐车来装油，送往交口河炼油厂。城内的路口也由交警交管部门负责，拦住所有空油罐车，前来运送原油，这也就导致了一些浑水摸鱼者的钻空子。场面虽乱，仍按步骤调度，各路专家研究如何封堵，压裂与消防车辆陆续赶来待命。而我们，白天黑夜倒班，晚上就住在山沟里的一户农家的窑洞里。这样的日子，竟然在这个村呆了近一个月。

最危险的时刻，是一次大雨的来临，夜半时分，山沟内的水渠堤坝堵不住了，冲向了储油池。我们忙着两头封堵，雨水与汗水湿透了衣衫。清晨时分，我和同伴站在油池旁，看着两头的堤坝被完全堵住，险情解除，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这时冷风吹来，大家才感觉到全身发冷，又累又饿。一位同事头脑发晕，在油池边差点栽倒进去，被我匆忙中拉回来一把，方才精明。我们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池内的五千多吨原油，人若是下去，根本没得救。最终，这口井被封住了，我仍然记得，穿着高腰防腐蚀雨鞋的我，在井口帮着干活时，被高压管道里挤出来的水流打得小腿生疼。此后，每当腿疼，我都想起那口井，想起孟家洼。这也是我开篇就脱题的原因。

村子的西北村口，原来有一排房子，我也曾在那里住过。这次路过，注意到这是采油二队的队部，一群年轻人穿着火红色的工作服，嬉笑着路过，没有一个我能认识。对面的崖居，离公路不远，那些年我都曾爬过。记得里面曾有一具人骨，问及村民，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崖居旁边，还有数个石龛，其内的造像模模糊糊。再后来，石崖分明被削去了一部分，也不知为修路还是需要石头。

村庄的石桥不知道还是不是当年那座石桥，水渠却一定还是那座水渠。三十年的变化，当年的储油池变得狭窄，长满了荒草。那座自喷井，也不知道是否是院中露天的那座井口，院内堆放的石油机械，说明这里成为了堆料场地。村子的那一头，依然连着沟道。沟口的几空老窑洞，和一棵老梨树都老了。我瞧见后院的四孔砖窑，一对老年人在那里翻捡着黑豆，准备下种。问及，他家是王姓，从横山迁来，老两口都是80多岁的人。老人家说话有板有眼、沉稳有力。老太太说，当年他们家就在喷井的旁边，没办法住了，后来搬迁到了这里。回忆起当年，村里不让动烟火，她家吃不上饭，急得她哭过。问及石刻石碑，据他们说，石宫寺原来老碑刻多了。大概六七十年代，生产队把娘娘庙里的一块，长度大约有两米长，中间挖了一个井口，盖在了水井上。全村人都吃那个水，后来石碑掉到水井里了。我说水井若是在，可以再挖出来的。老汉说，没用的，红砂石质地的碑，遇到水里，很快会碱化，何况之前刻的也粗糙，字口不深。石宫寺大殿里的三通石碑，都被外人拿走了，红砂石的重量轻，每个也就一两百斤。他们说，赵家畔原来有块路碑，被人打烂。将军墓有三块老碑，砂石的不耐，被牲口蹭痒痒，磨得也烂了。其它要寻，可以去榆树沟、孟家湾、马家畔，那里还住人，说不定有古庙古碑。马家畔的那口老钟，说不定也在。听说此前被人请走，不料反遭了冷子，又还了回去。

我起身，想去沟里看看。老王说别去，后面都没人了。我一愣，人哪去了？老王说都搬走了，一部分到了村前的新农村。走在这条我曾走过一个月的小路，不见了过去的一排老窑院。路边的一位农妇，戴着手套在割蝎蚂草，被我问话吓了一跳。她说猪爱吃，她割一些回去插猪食。后面，果然没了人烟。我从一条当年的村路爬上去，满是野草，窑洞残留的门窗褪去了色彩，门锁上锈迹斑斑。门口的老梨树不知道主人的离去，年年开花，努力结着饱满水甜的梨子。水渠两边各住十来户。我记得当年村前有一户家里生了许多女儿，取名叫大蹦子，二蹦子，一直叫到八九个。这些女儿，都是打算外嫁的，儿子是必须要生的，女儿的彩礼是要攒着给儿子娶媳妇的。我在村口停留了一会，想不起这户人家住在哪儿，后来过得怎么样。但决计是不能问的，若是问到本家，说不定会挨骂。

我从村前的新农村街道上走了一遭，这些房子院子整齐划一，墙面上绘制着墙画和标语，有广场，有座椅，有健身设施。近旁挨着石宫寺和戏台，这座古寺历史悠久，其中的大部分雕像凿刻于宋金年代，是甘泉规模最大的石窟寺。寺前的杨家沟，我也是第一次走，土路上坑坑洼洼。往后，经过一家天然气撬装站，在一处上陡坡的地方，我犹豫了。天有些晚，加上信号不通，还是回返为妙。这时，我看见路边有峡谷，谷口有一座酷似石龟的岩石，其内风大、路滑、怪石嶙峋，走了几十米后返回。

2023.0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