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于1952年农历五月初八,没于2014年清明次日。他个子不高,不足1米6;身体偏胖,估计140多斤;为人热情风趣公正,很受村民喜欢。
家庭
父亲很孝顺。父亲这一生,名字虽曰俊富,但也只是一个美好愿望,一生辛苦劳累,所幸儿女双全,家庭和睦,晚年得见孙辈,含笑而去。父亲对爷爷奶奶很好,从来没有过顶撞。爷爷瘫在床上后,父亲兄弟3人轮流伺候。轮到父亲时,父亲会把所有事情都推开,恭恭敬敬的伺候。父亲在和母亲结合前,邻居的姑娘很喜欢他。父亲考虑婚后家庭的和睦,婉拒了。父亲和母亲一路扶持,柴米油盐,风风雨雨的过了近40年。父亲生意失败了,赔钱了,母亲也从无怨言,肩并肩的一起扛。父亲很有口福,爱吃什么母亲就做什么,并且母亲的手艺也还不错。04年父亲患病后,母亲10年如一日的伺候于床前,父亲去世时身上无一处褥疮。去世前一日,我带着小朋友回老家探望,彼时小朋友1岁零9个月。剥了糖送到我父亲嘴里,“爷爷吃糖”,“爷爷吃糖”。父亲心花怒放,“我孙子都能喂我吃糖了”,从白天念叨到晚上。次日清晨,又念叨几句,忽然称心理憋得慌,眨眼之间便撒手西去。
父亲一直很乐观、豁达,但也有落泪的经历。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父亲哭的真伤心。妹妹出嫁时,老头落泪了。2001年春节,腊月二十八,我还没放假,妹妹都出嫁了,家里冷清,老头念叨着,“腊月二十八,儿子还没回家……”说着说着,自己哭了。
爱好
父亲小学没毕业,没有学历。但非常喜欢读书,而且也攒了一些书。还记得在小学二年级时,父亲丢过来一箱子杂七杂八的书,水浒传,说岳全传,封神演义,水浒后传,粉妆楼……虽然那时我认字不多,但也囫囵吞枣的开始了阅读。也许正是这样的阅读量,为后来的学习打下了一些的基础。父亲不只是读,也会和我们讲书中的故事。我也模仿着他讲些故事给其他小朋友听。后来讲故事我还拿过学校里的一个奖励。
父亲非常喜欢看皮影戏,隔壁村经常会有皮影戏的演出。我那时还小,跟在父亲屁股后边凑热闹,但走到半路觉得累了,父亲就驮着我走。到了场地,人太多父亲就继续驮着看。后来给我找了个窗子,让我扒在窗台看。估计也看不太懂,反正几次都没看到最后。现在模糊记得那出戏叫《五峰会》,连唱了好多天。有家国,有爱情,有打斗,有法术,蛮热闹的一出戏。现在发现优酷上居然有这出戏的视频,如果父亲健在还可以一起回味一下,很多事情都只能停留在记忆中了。
父亲称得上多才多艺,不止爱看戏,还爱唱,爱演。小时候虽然家里穷困没有收音机,但父亲也为子女创造了多姿多彩的童年。他京评梆曲样样能唱,一板一眼颇具韵味。记得那时还没上学,吃完饭,他会拿着筷子当鼓棒,敲敲打打的为我们唱一段西河大鼓《杨家将》,杨七郎打擂,两狼山等等桥段现在还有些印象。上学后,不知从哪搞来一套唱本《师公案》,那种线装的黄色草纸,都有年头了,每天晚上唱上一段英雄侠义的故事,唱的开心,听得尽兴。可惜这两套东西后来损毁了,有几本是被老鼠给啃坏了。父亲最喜欢的戏曲唱段是评戏《秦香莲》中的“千山万水来到京城”一折。04得病那天,村里的同好拉弦,老头唱的也颇为尽兴,其中一个高腔没上去,忽然就嘴歪眼斜了。村里人急忙将他送到医院,确诊为脑溢血,虽经治疗抢回了性命,但也在床上瘫了10年。
父亲对于我的爱好未必赞同,但也极少横加阻拦。家里有了录音机之后,我不在家的时候老头听他的戏曲、鼓书,暑假时我就搬到自己屋里,听自己爱听的流行与其他。90年代迷过一阵摇滚,当时正是魔岩正兴盛,听张培炎和贾敏恕讲流星音乐,买黑豹唐朝张楚何勇的磁带、海报。父亲虽然认为太闹腾,但也会跟着听一听。后来上大学后听NIRVANA、Van Halen……,父亲虽然听不懂,偶尔也会点评一下。有一次听Bee Gees的How deep is your love,老头从旁边听了一会,“这歌真好听,这才像歌”。这也是难得的一次交集。
父亲喜欢写毛笔字,写得也还工整。过年会自己写些对联、福字。写的好时自己会稍有得意,写得不好时也会自我解嘲说:“今年这纸挺红,墨挺黑。”可能也是因为喜欢写字的缘故,对于楹联对联之类也非常感兴趣。买过几本对联的书,得空就翻一番,拿出笔来写一写。后来外出经商,看到哪里的楹联好,也会记到本子里给我们讲一讲。
父亲爱喝茶,初始喝花茶,京华几号。办厂子的时候去浙江多了,开始喝绿茶,后来也喝什么黄山毛峰之类,花茶喝的的确少了。2000年我工作之后给给他带过铁观音之类,他都会说好喝,可能给个面子吧。父亲对茶的评价其实蛮单纯的,喝着顺当,排着顺畅。
父亲还爱喝酒。上初中之后让我喝点啤酒,但不让喝白酒。上大学之后爷俩个也会小酌点白的,不再约束。父亲也算能说会道,但除非特别需要,他不会刻意劝酒,反正他陪着就是,父亲酒量不大,半斤顶天了。父亲喝多了爱笑,然后睡觉。我表大爷,父亲的亲表兄,与爷爷同龄,喜好喝酒。有一年春节,父亲特地给他准备了67度的衡水老白干,老爷子喝的特别开心,父亲晕晕乎乎。一年夏天,我五姨夫在我家吃饭,父亲和他两个谁也没劝酒,结果两个人都喝多了,溜到桌子下面。父亲睡觉了,五姨夫执意回家,骑车到我姥姥家,酒劲上来不会骑了。父亲瘫在床上后,给他买过茅台、五粮液、汾酒等杂七杂八的酒。说起酒,父亲还是挺知足的,觉得自己能喝的酒都喝过了。
父亲也曾经爱吸点烟,曾经有一次晚上吸烟把褥子烧着了。后来考虑身体便戒掉了,而且从未复吸。
劳动
父亲10几岁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力,开始挣工分。20几岁烧过砖,瓦。那段时间家里穷,每天上工前早晨一碗玉米粥,一年到头少有白面吃,更别提什么肉食。劳动艰辛,营养稀松,父亲苍老的很快。有一次一个买瓦的老头猜我父亲的年纪,老头说:“我今年60,我估计您跟我年纪仿上仿下。”那年父亲不到28。可能我在这方面继承了他的传统。
后来父亲当上了生产队的队长,但很对生产队就解散了。82年父亲几个一起创办了厂子,制作拖布用的线。估计是现金流断裂了,赔了几千块钱。这在当时农村是一笔巨款,普通工人一月工资才10几块钱。后来父亲和母亲就买高粱苗刨笤帚,父亲骑自行车载到100里外的北京来卖。每把笤帚只能赚几分钱,但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夜以继日的干下来也把欠下来的钱还上了。有一次父亲和同村两个人骑着车到北京送拖布,路上遇到了劫道的(好像就在通州),同村的人就要服软。父亲拿着拖布的木头柄一顿猛打,同村的两个人也加入了战团,居然把劫道的人打跑了。那时候少林寺等武打电影正在流行,村民都说父亲的经历就像一部武打电影。
87年父亲开始外出做生意,倒腾一些矿山用的机械。走南闯北的也去过不少地方,到过大城市,也钻过山沟沟,还曾经搭军车通过军事基地。有一张照片是他去浙江杭州参拜岳飞墓的照片。当时他们参观了岳飞墓,后来合作伙伴也带他们见证了钱塘潮。当天人太多,合作伙伴是当地人有经验,远远看到潮水浪头高来势猛,拉着他上车就跑。据说那次卷走了一批人。父亲还一次外出遇险,被车撞晕在了路边,车逃逸了。后来有好心人给送到了医院,捡了一条命。父亲一个人在医院住院,当时的通信不发达,又怕家里人担心,基本康复后才回的老家。想给救命人钱,但人家坚持不收。那时候的民风也是好。还有一次父亲和一个同村人去东北,住在店房里。隔壁房间的两个小伙子就过来邀请打牌。父亲本不想打牌,但人家很热情,三缺一也没法打,就跟着打。一开始说不带彩,后来这两个人就撺掇说来点刺激的。打了几局父亲和同村赢了点钱,然后这两个人又开始说整点大的。父亲就开始警觉,赢的钱很快输进去了,而且还搭进去了一些。父亲立刻借口累了,而且说带来的钱输没了,说什么也不玩了。那两个人见父亲坚决,也只好撤了。还一次也是从东北回关内,拉了一车货。半路有一个小子拦车,车速刚一降下来,从后视镜中看到有另外两个小子扒车厢就要上车。父亲见势不妙,立刻告诉司机立刻加速冲过去。拦车的小子立刻闪到了旁边,后边要扒车的小子也没能上车。三个人骑着摩托车追着骂了一阵,见无机可乘也就作罢了。
父亲每次出差(老家话叫跑外)回来,都会带些当地的土特产。印象最深的还是从浙江带回来的琥珀花生,脆脆甜甜的,可能是第一次出差带东西回来把。后来也陆续带回来些吃的,但印象都不深了,记得他说过扒鸡烧鸡绍兴排骨之类。后来他从景德镇背回来了一套陶瓷茶具,从宜兴搞回来一套紫砂茶具,忘记从什么地方背回来一方砚台,现在还都在老家放着。
教育
父亲原本对我们的学习不抱什么期望,放羊式的散养,基本上没管过。感觉从我上了初中,才开始关注。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你们考得好,享受是你们的,我不会得益;留在农村,辛苦的是你们,我反而可能得益。但只要你们能上,我都会供你们。上了高中后更是买了一本全国大学名录,把每一个学校都研究了一个遍,每一个学校的来龙去脉都门清。高考结束后老头为我精心挑选了几个学校。我瞄了一眼,全部排除,按自己的兴趣选的学校,学费低,离家远。虽然他有些不情愿,但也接受了。我考学之后,陆续有人来找父亲咨询上学的事情,他也乐在其中。
父亲已然远去,日子越久,反而更多了写怀念。写段文字,聊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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