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没有北方 （李鼎鼎作品）

壹·
  “你别走好不好？我需要你。”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男生说出这句话。
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止不住的眼泪拼了命地向下流着，我囔着鼻子，一字一句是那样郑重。
    他没有走开，却也没有回头，只是道了句：“怎么又哭了？”他的背影没有转身的背影就那样映在了夜色中，也烙在了我的脑海里，那个油画般的造型，穿着一身非常整洁的校服，就那样站着。
    我就那样紧紧地抓着他，生怕会迷了前方的路。

贰·
   我和权亚睿算不上朋友，顶多是个同学关系。我不是乖乖女，但他却基本是全班最乖的男生。作业按时交，卫生好好扫，连衣服都当真的天天换洗。后来他坐了我的前桌，我就问他：“你怎么这么乖啊？”那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大男生略微腼腆地笑了笑，说了句：“我习惯了。”
    我们喜欢篮球，我们喜欢宋冬野。我们热爱民谣，我们喜欢《董小姐》。我们喜欢勇士骑士两队的绝命之战。我们喜欢莉莉安的余生没有北方。我们喜欢夜晚，更喜欢月亮，我们喜欢自己的青春。
    但我们不清楚自己喜欢谁。

叁·
    当袁枫茗有一次和我在QQ上大吵一架时，我哭疯地瘫在了课桌上。晚自习抹泪个没完。同桌请假没有人，权亚睿便拿着一叠抽纸溜到了我身旁的座位上。
  “你就知道哭。”他坐在我身旁，一直给我一张一张地递着纸：“他不喜欢你，你再怎么视他如命，他都只会当你有病呢！”
我摇头，依然小声抽泣：“你不是我，你这个乖孩子哪里会懂这些。”
 “你们把一切都想得太复杂了。”

肆·

    那晚，权亚睿给我讲了一些故事，一些关于他那段曾经的故事。
他曾经有过一个朋友，女生。我们暂且呼她小初吧。
    那时的权亚睿整日的和学校里张牙舞爪的社会青年混在一起，也许他唯一与那些社会青年的不同便是他学习在年级名列前茅。
    小初与他邻班，性格开朗话又特别多的他没几天便和小初混了熟。有次他偶然听邻班好友说起小初，说小初还蛮喜欢自己的。在一次游戏的驱使下他就抱着无所谓和试一试的心态给这个长相一般身材一般学习一般的小初表了白。
    小初答应了，他们就很理所应当的在一起了。
    他没有字斟句酌的情书，没有才华洋溢的诗歌，没有花丛中的永不坠落。他们安静过着初三那段匆忙的生活。
    中考结束，权亚睿以年级第七的身份获得了来城里上学的机会，而平凡的小初并没有能够走出来。
    权亚睿提前半个月来了城里，两周后，熟悉的声音。
  “你还好吗？”是小初打来的电话。
  “嗯。”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了啊？”
  “我没话费了。”
  “那我给你充吧，我还有钱。”
  “别了，那个，我们分手吧。”
  “还是我给你充话费吧。”
  “你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
  “我去充电话费。”
  “那你自己过好，我挂了。”
    电话就这样挂了，在小初点点的呜咽中挂掉了。
    权亚睿和小初分手了。

伍·
       分手几个月后，那个略微社会的县里问题少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乖乖男生。
       听别人说小初哭了整整一夜，哭肿了眼睛也哭肿了心，之后倒再也不会哭了。
      他每天给权亚睿留一条言在QQ留言板上，权亚睿不回却也不曾删除。
      权亚睿说他其实最初就没有多喜欢她，本来就只是玩笑，他只是没想到她就这样陷进去了。
   “你舍不得她等对不对？”我擦干了眼泪问。
   “也许吧。”他又递给我一张纸巾：“她也和你一样爱哭，我就得天天哄她。”这时他竟不知原因的勾唇对我投以微笑。

陆·
     [每当遇到这样的阴雨天，希望你能够成为自己的小太阳]
晚上站在阳台上，望着琳琅的大雨倾盆，点入了他的空间，今日又多了一条留言。
     来自BG，是小初的网名。
     出于好奇，我开始一条条地向下滑，一条条地浏览。
     她时而表达心痛，时而假装乐观，突然来的倾盆如雨，偶尔还会有无法平复的心情失控。
[你不是答应我不会离开我了吗？]
[你是不是如今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陪着别人，你心疼过我的善良吗？]
[你快回来吧，我已经没有力气喜欢别人了。]
       终于我还是和雨一起哭了，却如何都不敢哭出声，我不知哪个句子如此的如我心扉，还是真的只是一种悲伤无法释怀。
       每个故事都有合适它的讲述，小初的留言给了我这个故事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她努力寻找最合适的爱的人，却不知这份爱从最开始就是错的。
       他本就只是用玩笑开启的一份爱情。
       错的，本就是错的。
       你见过真心话大冒险而开启的真爱情吗？是意外而已。
       可是，她一辈子也许都会铭记，这份“真”爱情。

柒·
       我一点儿都不了解权亚睿，却开始让这个男孩融入我的生活。
我给他总会说一些话，很掏心窝，也许是因为了解了他的感情方面，我开始愿意相信他，学会了倾诉。
       他是个善于倾听的人，我们放肆的浪费着仅有的那点儿漫长的晚自习。
   “你们分开后你有想念吗？”我趴在桌上，望着向后转面对我完全不顾及晚自习纪律的权亚睿。
       他笑了笑：“我如果说没有你会觉得我很狠心吗？”
       我不语。
     “你不要以为所有人的感情都会是永恒不变的，男女之间的恋爱周期本就不同，女人通过时间积累感情越发浓厚，而男人则会随时间慢慢减少。就算最初那份感情浓厚，可如今也消磨的差不多了。现在对她剩下的，只有抱歉了。”
       回答不痛不痒。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宋冬野的歌吗？”我摇头。
     “他的歌我可以听见我的故事，我可以听见他的故事，我可以听见没有杂质的没有卖弄的旋律，这很真实，那也许是忧伤，但更多的那是属于我的感动，它会闯进人心里的。”
        下课铃正巧打响了，他伴着并不怎么相符的旋律为我唱起了歌。
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
再给我看看你受伤的尾巴
我不想去触碰你伤口的疤
我只想掀起你的头发……

捌·
       他说他最爱《董小姐》，最喜欢的一句歌词是：董小姐你熄灭了烟说起从前，你说前半生就这样吧，还有明天。
       这或许表现的还是他那份可以释怀过去的能力，而我称呼这份能力为：英勇。
       我与他不同，我最爱的一句莫过于，“你说这么多年你还没找到让你心动的男人，我说去他妈的爱情都是过眼云烟的东西。”这首《关忆北》陪了我那段最艰难的年华岁月。
       我既无法释怀过去，也没有能力畅往未来，而我能做得，或许只有怀念了。
     “你可知道你的名字解释了我的一生。”我与小初也许是有心灵感应。当晚他给权亚睿的留言便是宋冬野的这句歌词。
       时间过得太快了，以至于我们无法真正看清世界的面孔，那时我们都误认为如今得到的是最好的。
玖·
     “何以视他如生命呢？”我登QQ刷着袁枫茗刚刚发的新动态，一旁坐着的权亚睿不屑地道了一句。
     “因为习惯了。”
     “他都让你哭成那样了，你又何必呢？你应该喜欢一个让你笑的人。能让你这样一个坚强的女生哭的人也真是贱的厉害了。”
       我因他略带尖酸的抱打不平而勾唇一笑，道：“那你已经让我笑开花了，你就娶我回家吧。”
       他愣了许久，说：“你不怕我今后像抛弃她一样抛弃你啊。”
     “那不是抛弃，我相信你心里是有她的，只是很多你无能为力。”
     “你如果是她也许我当年就不来这里了。”
     “如果你不来这里了，说不定你一辈子也不会与我相遇。”
       其实真正想说的是与你相遇，好幸运。

拾·
      其实我真喜欢他的，那句也不曾是玩笑，我想要他娶我回家。
这种感觉是那一次他为我唱过一首歌后所产生萌发的，毕竟如今有些话只能说给他听。
       我不打算与他在一起，也不打算将这份意外的感情遗忘，就这样让他长长久久的活在我的记忆里吧。
     “走，出去玩。”我抓着他的手跑了出去。
他不语，气氛突然那样尴尬，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漫步于只有路灯的学校大道上。
     “你真的就那么喜欢他吗？何璞，青春中能有几个四年呢？”终于他开了口，不想竟是如此意外的话题。
      青春能有几个四年？四年来我已经错过了太多美好的东西。朋友们拼了命地将我向海岛上拖曳，可我却舍不得离开那已将我淹没过半的海。毕竟，我没有出来的勇气。
      至于如今，也许早就不喜欢他了，而他带给我的那份感动与迷惘，我真的无法舍弃。
      我没有回答的勇气。
    “你们真的好像。“权亚睿突然揽住了我的肩膀，我一惊，却发现他只是揽住了我的肩膀。”你们都很敏感，别人随意地对你一好，你就在乎地不得了。爱一个人会将他视为生命，你们不懂得爱自己，你们总在在乎别人的感受，你们总是主动去对别人好，你们太过重感情，但是你们根本不懂得去排除外界的干扰，如果你说去关心别人怎么想，那你一定什么都做不好，爱人七分已足矣，剩下三分要爱自己啊。”
      他什么都懂啊。这时我才发现这个男生其实比我知道的还要多，只是他如何都不去挑明了说出口，原因又何在呢？
     “最初我真的只是应为大冒险输了而去表白的，但是我没想到我真的爱上了她，也许只是一种心疼。和她在一起特别快乐，但是我不得已要离开之时，我还是舍不得她在原地等我的，我不知晓她的情绪，但是我一直在努力钻入新生活。我想忘了她们左后我让自己变得沉默，我做到了不去回想。但是她不行，我尝试尽量不去刷空间，这样我就不会记起那份心疼了。至于她，我盼望她过回她原来的生活，我希望她原谅我那份无知的招惹。可现在，我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他突然停了下来，用手指轻轻拨了拨我右耳前的碎发，苦笑着不语。良久沉默。“你和她真的太像了。你们都是那样的人，一样的性格，一样的女汉子的坚强去掩饰你们背后的心酸，你们总是那么爱哭，还每每总是为了别人在哭。”
     “我也许也很喜欢你，就是那种当年对她的感觉一样，再多加一份对于你的心疼，你别以为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从没有人会因为一场翻天覆地的感动而使时光倒流，你回不到他身边了，况且他也从没在乎过你。”
     “我明白的，但是放不下他，如今走过这么多路，遇见了这么多人，甚至于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住脚步去等等我，都深知我的矫揉做作。可是没有人真正伸出手带我离开孤独啊。”我早已泣不成声，权亚睿不是我，他自然不明白我对于袁枫茗的那种感情，心酸过后依然舍不得放手的情绪，一碧万顷，简直如梦啊。
      上课铃叮铃铃的响了起来，他突然伸出手，道了句：“走，回去吧。”我愣了愣，便将手递了上去，他抓紧了带我跑向我们的教学楼。
      虚度光阴，可真好。
      和他一起。

拾壹·

       我不懂这样是否就成了情侣，如今一脸娇羞地看他似乎成了一种玩笑的场景。班里没人知道。后来很长，但是那时我记得我写过的那句话：“我仅仅只想记住那段爱你和被你爱的时光。”

拾贰·
       这段无言的暧昧结束于两个月后，是早春的三月，那晚风很轻，却带着少有的腥涩。
       有一条新信息闪烁于QQ上，登陆发现是新朋友，一个叫BG的网友。
      BG？
      这正是小初的网名。我愣了许久。摁了同意键。
BG：是何璞吧？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一玉千秋：嗯，你好。我知道。
BG：我知道你很惊讶吧。
一玉千秋：还好吧。
BG：我是想问关于权亚睿的事。
一玉千秋：嗯，我知道。
        到这里，我已经有了准备斗情敌的全部武装，但是事情却不是那样发展的。
BG：他……还好吗？
一玉千秋：嗯。
BG：我听你们班同学说你们关系很好，我就问她要了你的QQ。我只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一玉千秋：你先说。
BG：他这个人挺任性的，特别的小孩子气，自理能力也不强，蛮需要照顾的，只是男生不够细心，还麻烦你多多替我照顾他，他的笑，他短短的头发和那特别特别的胃。
BG：我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但是我不希望他生活得不好。
BG：还请你一定要帮我。
       我愣了。我不知道这是她的真心话还是故弄玄虚的玩笑把戏，但是我仅知道那一刻，我自己仅觉得自己好没有意义。
       他的爱情是如此令人摸不着头绪，他的前女友被他的玩笑所耍还那样倾心，我心疼一个无知的姑娘，却又笑话自己还要掺合进这样一份纯净的爱情。
       我没有回她消息的勇气。许久后，我回过神了。
一玉千秋：好的，我会的，你放心就好。
一玉千秋：还有，我知道你们的事情。原谅我冒昧问一句，为什么如今还视他如命呢？
       这是当年权亚睿问过我的一句，我期望听到小初的答复。
BG：因为已经习惯了。
       半年前有一位白颊少年问我道：“何以视他如命呢？”
       我还记得我的回答：“因为已经习惯了。”
       我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拾叁·
       那晚我只发了一条说说：女孩儿，你真傻，不会开花的假树你又何以每天浇它。
       当晚小初在过问权亚睿的碎事及看了我QQ相册中关于权亚睿的照片后迅速将我删除了。
       我想每个人都是有不问需求的，而朋友间认识不过是为了满足彼此的需求，当任意一方需求结束时，这段关系也就断掉了吧。
       我和权亚睿之间也许从没有爱情，有的只是需求，而他对我的爱来自的只是对于小初的那份抱歉。
       毕竟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我们也太像了。

拾肆·
       刻意避开的爱情是令人难过的，但是我仍然感谢自己的决定。
       几个月后期末考试结束了，我们的高一也结束了。高二文理分科后我们这整整一个班的人就要被分到不同的地方去了。
       心酸，止不住的心酸。

拾伍·
       成绩下发后，我整个人哭晕在了走廊上，同学们都在上自习，只有我流着泪在走廊黑暗的尽头中冷静。
       没有一个人。
       他却出现了，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我身旁，道了句：“为了成绩哭，最不值得了。”我不语。“其实，何璞，快要分班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以前为我做了很多事我都知道，但她给我说了后我才明白，你对我那么好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托你照顾我，嗯……是当时我理解错了，后来你的回应我也懂了。这一年，很谢谢你，你要快乐一点。”他就一口气说完了这句话，然后起身便准备回班了。
    “你别走，好不好？”我一瞬间眼泪又爆棚了，一泻千里：“我需要你……“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泣不成声。
    “怎么又哭了？“他没有转身，只是任由我抓着他的手腕，许久又轻轻道了句：”以前我说能把你惹哭的人真贱，如今我也很贱吗？
    “我已不再回答，只是一味地哭。慢慢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力气都用完了，才缓缓地松开了他的手腕，道了句：“我很抱歉。”
      他转身只是对我回了一笑，便离开了。

拾陆·
       2016年10月初，国庆节刚过，新闻报道著名民谣歌手宋冬野因吸毒在北京朝阳区被警方抓获，社会界一片哗然。
       世界好似迷离，一曲《董小姐》一唱《斑马》最终落得这安和桥水不在清澈的悲剧。
       中午教学楼无人，路过一楼楼口听见音乐的熟悉韵律，不由踮起脚尖隔着理科班的玻璃门框向里偷偷张望去，只见一白颊少年穿着依然整洁的校服坐在后排的课桌上，抱着他最宠爱的那把木吉他，摇晃的恍惚中听着他略沙哑却满载活力的声音，不偏不倚的映出了一首，分明是《关忆北》的旋律：
    “你可知道你的名字解释了我的一生， 碎了漫天的往事如烟与世无争， 当你装满行李回到故乡，  我的余生却再也没有北方。”
       我听一曲毕，便走出了教学楼，仅仅一个人。
     “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如今宋冬野的那份民谣梦碎了，那我们爱他的那份青春呢？我永远忘不了一曲斑马带给我那天晚自习与日后几十个晚自习多少感动，只是再也不会有人把旋律唱给我听。

        但我也庆幸于我没有习惯于那份带给我闪烁的沙哑旋律，不然如今又该是如何的想念涕零。分开后谁先去想念，谁可就输了；我们不能讲思念，因为我们又何曾在一起了呢？

         16岁这年，我们因恍惚而共用过一个课桌，胳膊和胳膊的距离不过十厘米，我的余光里全是他。我也曾像乔一一样在26岁时从清晨醒来，侧头看到阳光落在身边的他脸上。
         我期待的日子都如四月的蔷薇，我拥有的故事都似九月的江水。

拾柒 ·

       我希望起身时，你会轻轻帮我掸掸衣服上不容易发现的灰尘；我希望写字时，茶杯里一直是我喜欢的温度；我希望点烟时，你告诉我离今天的份额还有几根；我希望沉默时，你有一言不发在身便，我们却不会觉得尴尬。                                                                        ——张嘉佳
       我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知道她的嘱托与我爱你的先后顺序；我希望你不要理解我可笑的爱情；我希望我拥有的这段故事永远埋在心里；我希望你看到这篇文章时不要想到自己；我希望我这辈子都不要再遇见一个像你一般的人，让我伤心，让我痛心，让我无力回击。
       尽管这是一份无法言说的爱情。
       至于这故事，其实也没有结局。
                                                                                                                                      李鼎鼎

                                                                            2016年10月20日 21:50 完成于B303
                                                                              2016年10月21日 19:39 第一次修改于B303
                                                                              2016年10月23日  10:54  第二次修改于忆北  

余生没有北方 （李鼎鼎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