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局动乱的艰难岁月,爸养育着我们;在解决温饱的时候,爸却永别了我们;在走向幸福生活的今天,爸则留给了我们无尽的思念……
那是怎样的艰难岁月呀,爸?你太累了!往昔的岁月,我们家岂止是饥寒交迫,更惨的是,病痛的灾难一直笼罩在我们一家大小的身上,就在文革动乱的那些年月,似乎所有的灾难也跟着轮番地来袭击我们——
大姐的腿抽搐肿胀,幸好治疗得当,渐渐痊愈。二姐的腿也跟着抽搐肿胀后,却不幸因医疗事故,腿瘸了。但善良的父母,竟从未因此而去为难那位医生。据父母说这是一位好大夫,就是现在塔石乡上阳村人,姓项,一个文革时期挨整的医生。三姐的腿,采摘桑葚时从树上滑落下来,小腿被狠狠地掀开了一张血肉之皮,所幸此乃皮外之伤,仅留下一个大伤疤。我哥则不小心从桌上跌下,手臂脱臼,苍天有眼,复原完好。我呢,四岁开始右手无名肿痛起来后,到现在还留下萎缩不能伸直的后遗症。小弟贪玩,手起刀落,意外地砍到了自己的脚背上,虽血流不止,但包扎治疗后,也平安无事了。就是我后来那小妹,也不省心,从村口的桥上掉下,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不过,算是命大福大,抢救过来后活蹦乱跳的小妹安然无恙了。
怎么回事呢,爸?你说,我们兄弟姐妹七人是不是向你和妈“讨债”来的吗?但爸,你和妈竟毫无怨言,妈还不时地也会恨恨地骂起了我们,但记忆中我爸几乎从来没有怎么“凶”过我们。
而其实,爸,如果放在今天,别说是灾难,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大病痛,但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再加上我们生活在一个交通极其偏僻的小山村,小病也会成大症,小灾也会成大难。爸,我们真的把你和妈给害苦拖累了。
爸,我妈常说,如果我们没有这么多的三病四痛,单是养活我们也就不那么难了。这是真的,如果没有这一切,贫穷是难不倒我爸的!
我们一家蜗居一间半的破旧泥瓦房里,而这,据说还是土改时革给我爸爸的养父。这里我需要补充一下,我们家本当也姓盛,但有位风水先生说我家灾难连连,那是风水出问题,建议改回姓赵,我爸出生在兰溪永昌一个叫插口的赵家垄自然村。也许改姓那是我读初中时候的事情,而我两位姐姐出嫁后,竟然稀里糊涂地没被改回来。我家从此就有两个姓,是不是笑话了?就此打住了。再说那破旧泥瓦房,另一间半是个名叫“老兔爷”的单身老汉居住着,这是位极其善良的“老兔爷”。自己除了简单的一个灶台,一张桌子,一张床外,其余空间几乎全给我们家使用了。
即便这样,我家的居住还是真可叫“蜗居”了:妈妈带着四个女儿住楼下,两张床;我爸带着我们兄弟三个楼上打地铺。
这是怎样的一座破旧泥瓦房啊,墙体极度倾斜,以致外墙的四周全靠木头支撑着才行。所以,一旦暴雨如注,要紧的地方得赶紧拿着桶、盆、罐等去接漏;更糟糕的是再遇上台风肆虐,屋后山上那棵大樟树发出恐怖的“呜——呜——呜——”的呼啸声。家,似乎就在风雨中飘摇。此时,如在夜间,我爸就立马起来烧火,我们则一边害怕得捂紧耳朵,一边则不停地在默默喊道:“烟,烟,吹上天……”,小时候的我们就是这样天真地幻想着,台风也会随烟上天而消散了。
我爸是种庄稼的好把手。那年月“粗菜野菜半年粮”,说得一点也不错。我爸一年四季不间断地套种,“鸡啼起床,狗叫归家”,风霜雨雪,我爸没有空闲。白天即便在家,也是急急忙忙的,一边在“吧嗒吧嗒”狂抽一袋旱烟,一边在“呼噜呼噜”猛喝一阵酽茶,就又匆匆地背着锄头别上刀去劳作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爸,你的食道癌就是长期以来被这滚烫的热茶所造成的啊。我可怜的爸爸,现在想起,我们是怎样地一个痛啊!
谁都以为,人生在世,吃穿住行。住,是如此了;行,就别奢求什么大车小车了,更何况还在那年代,有条可走的路就行了。穿呢,将就一下也就过去了,通常都是老大穿小了,老二接着穿。我甚至读初中的时候还穿过,据说那是太婆留下来的一件对襟的破棉袄。至于吃,那才是头等大事。所以,我爸最担心的就是一个吃饱的问题。爸,你曾多么自豪地在外面夸奖我们:“我家的孩子就是懂事,大家都懂得相互谦让”。爸,我们真的很乖,就说我二姐吧,因为腿瘸,只能在家料理家务。二姐在家做好了饭,但她为什么几乎都是最后一个吃饭的时候居多?这个秘密,直到后来我们家衣食不愁了,二姐才说出了其中的原委:我们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家人为生产队在山上田地里挣工分,理应让我们先吃饱肚子。而且,虽然有时也一起吃饭,但二姐看到饭钵里的饭不多了,她就放下碗筷不吃,就伪装成吃饱了的样子,直到我们大家都吃完了,是到了二姐收拾洗刷的时候了,这时如果发现还有剩菜剩饭,她就刮得干干净净以添肚子。说完这些,二姐没有委屈,有的却是一种幸福感。二姐的话让我们听得心疼,至今想起来我们的心还是一阵阵的唏嘘。不过还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的时候,生在山里的孩子,自有一种得天独厚的充饥办法。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我饿得慌啊,在找遍家里所有的角落后,发现没有一点可吃的东西,于是我爬到屋后的山上,霜打之后,山上的乌饭籽黑得发亮,红杨籽熟得透剔,身在此中,我大有一种就是后来通常所说的“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那样的感觉。而贪玩淘气的小弟呢,当然少不了他的故事。记得有一次,“老兔爷”捡回了屠夫废弃的一条猪屌,他就着咸菜煮了一锅,满屋生香。小弟最馋,就爬在“老兔爷”的桌边,嘴角流涎,甚至连眼睛都不肯离开。于是,善良的“老兔爷”就和小弟吃在一起了。那时,我们谁不都在拿笑眼看小弟?但现在想起,这是多么含泪的笑眼啊!
其实,吃穿住行在我家,还应该加一个字,那就是“吃穿住行医”。爸,你知道吗?当癌症晚期,就是我在给你来扎麻醉的针。记得有一次,在近弥留之际,你用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对我们说:“爸——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在这个人家——受苦……”。爸,别说了,我们的心都碎了。这话应该是我们来说的:“爸,我们对不起你!你别走好吗?我们还没来得及报答你呢。”所以,就在落葬我爸那天,站在我爸坟前,我心里默念着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爸,来世我们还在这个家!”
真的,爸!如果有来世,就让我们来“还债”吧,好吗?
爸,你离别我们整整有26个年头了,26个年头的每个祭祀时节,爸,我们都会沏上一杯酽茶和点上一支香烟,因为我们想着,那边的世界,爸应该不会太忙了吧?那么,爸,茶就慢慢地喝,别烫去;烟就慢慢地抽,别呛着……
因为我们爱你,更想着你,我的爸……
这不,在父亲节又将来临的时候,我就在这医院的病榻上码着这些文字的时候,泪水却不争气地滴落在我手机的屏幕上,泪眼里幻化出来的是我爸当年的形象:清晰又模糊,模糊又清晰……
(本文发表在2017年6月18日《金华日报》,有删改。2022年父亲节再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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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西北有“笏峰”,盛氏族谱称之“笏峰学岭头”的笏峰。 老家对面有“君山”,再往西南有一条山垅,叫“门前坞”,坞里有座山叫“第山坞”,结合一起意寓:君子者,当及第也。 屋后,叫后山,如从对面看去,形似虎头。 站在“君山”俯视学岭头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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