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

                 

雨后的槐花，吸引了遥远的来访者。一只小蜜蜂，盘旋着，落到一座幼儿园的大门口，门垛上还有下雨后的水滴，它吸吮了一口，看到了下面这一幕。

一位年龄三十到四十岁的女人，头发凌乱，面色暗黄，说起话来有点结巴：

“老师，老师，我找个人，找个小孩。”

“你是谁？哪个孩子的家长？”门卫懒洋洋地推开铁门，铁门不耐烦地吱扭了二声。

“我，我是，你说云霞他就知道了……他是花朵班的小鹿。”她一个眼睛，白眼珠特别多。

“噢，知道了，找那个叫小鹿的男孩啊。”

“就是……你说他妈妈来看他……啊”她露出笑，用手比划着。

一会，一位六十多岁面容慈祥的老太太——这所学校的校长，领着那个叫小鹿的男孩过来了。

“小……鹿，我来了……小鹿……”

她迎上前去，张开双臂，又合并起来，用双手，去扶摸。

小鹿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

老太太低头拍拍小鹿。

“小鹿……我是你妈妈……你忘了吗……”

云霞往前走的时候，踩到了一个小水坑，鞋子湿了。

小鹿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了老太太的衣服。

云霞蹲下去，面部抽搐起来，她赶紧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打开，包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大眼睛男孩，背后是一棵尚未发芽的槐树。

“小鹿……不认识妈妈了？……我……我，回来了”

老太太盯着云霞苍老带皱的脸庞、花白的头发、拖拉的脚步，她想说：

“你不是……薛军他媳妇？”

老太太想起来了，七年前，云霞跟一个画家走了，家里撇下个孩子。这事传的疯响，成了村里婆婆妈妈的笑料。孩子叫小鹿，每天哭着找妈妈。小鹿爸，薛军，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等了三年，实在没办法，找了一个外地的女人，带一个女孩，凑合在一起生活。小鹿原来在这上的幼儿园，现在早该初中毕业了吧？

云霞一遍又一遍地恳求小鹿，嗓子都哑了。

老太太拉着小鹿，看着云霞脖子上的瘀青，问：

“这孩子也叫小鹿，他爸妈常年在外地，每天他奶奶来接他，一个半身不遂的老太婆，挺可怜，他都不认识爸妈了。但不是你原来的小鹿，你怎么才来呢……”

云霞几乎是哭了，但没有眼泪。

“我……那个人……我有病……不提了……”

她转过身，嘴里念叨着，小鹿，我天天叫你麋路，麋鹿，对了，现在该十四岁了，大人了，懂事了，麋鹿，麋鹿。

老校长，连同那位戴着警帽的门卫，都听着她嘟囔“迷路，迷路”，她走远了，脚底留下水的痕迹。

门垛旁，她留下一兜苹果，鼓囊囊的，一个红色的苹果上，沾了一只粟色的小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