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宁子
雨后的清晨,大地被一层薄雾笼罩着,空气都能拧出水来。九℃在麦茬地里撒欢,一声口哨,它便带着一身露水从晨雾中冲出来,一个转身,又冲回雾中。远处的村庄房屋,在雾色中若隐若现,令人浮想联翩。
麦茬地里,九℃所到之处一片狼籍。看着一扎高的麦茬,若是在多年前,定会被无数双大手小手薅回家,变成袅袅炊烟。
站在小路上,环视远方,竟看不到一缕炊烟……
要是多年前,清晨的村庄最忙碌,清晨的炊烟最诱人。小巷里,各家各户的门栓声,扯麦秸的簌簌声,风箱的吧嗒声一响,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中奔涌而出,如一条条飞龙,盘旋在村庄的上空,你追着我,我追着你,直到消失在云雾里。
赶早下地的男人,埋头抡着锄头,抬头间,漂浮在村庄上空的炊烟越来越淡,坐在田埂上,划掉鞋底和锄头上的泥块,点燃一锅烟,扛起锄头,朝地那头吼一声:哎,他叔,咱回家吃饭咧……
你个懒怂,才抡咧几锄,就惦记着吃饭!远处传来哈哈大笑声。
瓜怂,你看看你家烟囱都不冒烟了,还不回去吃饭,等着你婆娘给你送鞋底子啊!这边不依不饶。
哈哈哈,你个怂,走,咱回,咥饭!田野里,回荡着爽朗的笑声。
清晨的炊烟是农人的钟表,一头连着锄头,一头连着亲情。
哎,婶婶,行行好,打发一点,婶婶!午饭时,发喜一瘸一拐引着他的瓜婆娘站在四婶家门口。
哎呀,你这货,能掐会算啊,怎等得我刚做好饭!四婶一边打趣一边在围腰前后擦了把手。
嘿嘿,嘿嘿,发喜刚给额说,谁家烟囱冒烟就给谁家走!瓜婆娘坐在门墩上,一边傻笑一边说。
p,p,p,(关中方言——滚)你个瓜婆娘!发喜一边嗔怪一边从破布袋中取出一个豁口的洋瓷碗。
唉,你俩还瓜灵瓜灵地!四婶一边叹息着一边接过碗。
看着满满一碗面,发喜双手合十,一脸讨好:谢谢婶婶,谢谢婶婶,老天保佑你娃考上大学,找个好媳妇,生个牛牛娃!
再别浆水咧,赶紧把娃接住!四婶被热碗烫得差点跳起来。
冬天的傍晚,各家各户的烟囱,源源不断从灶房炕洞跑出来,粘着门楼,粘着碾盘,粘着粪堆,粘着树梢……整个村庄,烟雾缭绕,踩一脚下去,一脚炊烟。娃娃们从各家各户飞奔出来,边跑边喊,走,戏楼藏梦儿走!戏楼下,看不见一个人影儿,只听见一串串咯咯的笑声。
狗娃,回家吃饭咧!
猫蛋,再不回来,额就关门咧!
哎……,奏回来咧!
巷子口,一声声呼喊,戏楼下,一声声应答,一个个身影从各个角落飞奔出来,一眨眼,消失在烟雾中……
炊烟,是村庄的精气神,是村庄的灵魂。没有炊烟的村庄,像一座雕像……
站在村外的池塘边,努力寻找着,寻找着……
整个小镇,在薄雾下,竟然找不到一缕炊烟,只有远处工厂的大烟囱冒着黑烟……
遥望着远方,久久伫立,九℃望着我,一脸茫然……(202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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