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身经百战,骁勇无敌的左将军曾经是一个伶人。
那时,宋国只是一个徒徒占据一方好水土的小国,国人只知江南烟柳画桥浑不似人间,不知塞外有人烟。
晏思是枕霞楼的一名舞姬,她的舞总是一出场便能惊艳所有人。可惜她天生便没有一幅姣好的容貌,便只能以纱覆面,一个人翩翩起舞,像一只没有漂亮蝶翼的蝴蝶,可她却拼命要舞出自己的美。
她想要有人真正的欣赏她的舞蹈,而不是在被迫摘下面纱时所看到的千篇一律的失望。
仿佛舞台不在台上,而在台下,看客从开始的惊艳到最后的冷眼,不能不算是一场场精彩的表演。
左回是第一个没有因容貌嘲笑晏思的人。
从第一眼欣赏到晏思的舞,左回便留在了枕霞楼。
不仅如此,他还要为晏思谱曲。
只有最好的曲子,才能配得上晏思的舞。
很多时候,晏思在后台一个人跳舞,左回便为她调好音,指尖,脚尖,仿佛再没有什么能比彼此更默契了。
晏思一个人赤脚在月光下跳舞,左回便在晏思看不见的角落静静欣赏着,天地为琴,左回想要为晏思谱出最动听的曲子,可是此时却只听得见自己心弦在跳动。
左回多想去告诉晏思,他懂她,可他却不能。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重担,不能连累她。
更何况他接近她其实别有用心。
巫师说,祸国之乱,始于红颜,宋国不久便要生灵涂炭,那个煞星便是晏思。巫师说一切都取决于他的选择。他来到这里,本是为了杀晏思的。
她的眼神那么清澈,怎会是祸国殃民的煞星?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姬,怎么会是祸害宋国的源头呢。
左回百思不得其解,却不知自己早已对晏思暗生情愫。
此后,左回的琴曲配上晏思的舞,令所有看客都沉浸在其中。
人们渐渐不再去取笑晏思的容貌,而是赞叹琴曲与舞相辅相成的精妙。
晏思一舞动京城,蝶衣绘梦息琴声。
骚人墨客对她的舞也赞不绝口,极尽赞美之词。
圣人尤喜舞乐,听闻晏思的舞技绝佳,便将其招入宫中。
此后夜夜笙歌,圣人甚至派人修了一条密道直通枕霞楼。
圣人抬起晏思的下巴,打量晏思的容颜时,眸光顿时黯淡。
左回远远看到了这一幕,也看到了晏思轻轻拭去的泪水。
晏思一眼便喜欢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圣人,想要变美的心愿,从未有这么强烈过。
她求遍了京城所有的郎中,想要一张漂亮的脸,当然,回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
宋国有位巫师,据说有各种各样的通天本领。
晏思去求了他。
后来她果真如愿以偿,她变得很美,一颦一笑仿佛是从画里出来的人儿,或许再好的画师,也描摹不出她容貌的万分之一,宛若仙子。
美人微笑转星眸,捧金瓯,月华羞。
所有人都没有认出来晏思,都在惊叹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人,可是左回一眼便认出了晏思。
换容颜,世上怎会有如此容易的事。每件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晏思的代价便是一半的生命。
可晏思不知道,在她之前,便先有一人去找了巫师。
“不管什么代价,我替她扛。”
红颜祸国,必有天灾人祸,可那又如何,巫师早先答应了那个人,答应他做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后来晏思果然如愿以偿入了宫,自入宫后便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圣人几次欲封她为后,却都被朝臣集体反对。
彼时,一场酝酿已久的战乱才刚刚拉开帷幕。
烽火起,一点狼烟万里狼藉,天下始乱。繁星满天,其中一颗明明灭灭,如今已然是苟延残喘。
巫师说,那颗星便是宋国的命运。
可是,那本该陨落的星又明亮了起来。
不知何时起,民间出了一位左将军。
如同沉睡了许久终于下山的猛虎,又如盘踞已久而苏醒的巨龙。
有一股力量,从四面八方,一点一点地连缀起来。
是上山砍柴的樵夫收到信鸽后的呼朋引伴,是渡头船夫偶尔钓了一条腹中藏有锦缎的鲤鱼之后的口耳相传,是街头乞儿收到纸条后往回走,是勾栏酒肆打烊后的三更鼓点,是深宫树叶划碎月光却不惊扰一只睡鹊。
那些沉寂已久的力量,一一被唤醒。
如今拿着钓竿的人,是一个勾栏里的伶人。
前日里还在弹琴的手,今日拿起长剑。
此战,一是要夺回宋国的领土。
这些力量如同潺潺的溪水,一点一点地渗透周围的土地,如同久旱逢甘霖般,干枯的土地便有了生机。
此战,二便是要护她无恙。
强行逆转宋国的气运,用自己的星位去替代宋国。这世上,恐怕只有他一人能做到了吧。
他何尝不清楚,晏思根本不知道他为晏思做了这么多。可无论如何,这便是他的选择。
左将军便是在这时一战成名。
可他并未去天子堂前听封,而是在凯旋之日写了一封信,便一人骑马而去,消失在漫漫林海。
只有圣人烧完那封绝笔信后,便封晏思为后。
人们从未见过左将军真容,此后便有传言,左将军是当年枕霞楼的一名乐师。
又有人猜左将军是圣人那体弱多病的胞弟韶王,因为只有他拥有一股先帝留下来的神秘势力。
那些暗藏在波涛之下的力量辗转经年,终于又回到了天子手中。
晏思一直活到了八十多岁,才与圣人合葬。当年的诅咒没能降临到晏思身上,可那个一战成名的左将军,那个为她一人谱曲的左回,永远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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