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的主人翁不是我,是我爸;这个故事的时间不是最近,是10年前。10年前,我还很小,妈妈刚刚从爸爸身边回来照顾我,那时候,我上初中,就那次,我差点失去了爸爸。当时不以为然,现在细想,后背冷汗涔涔,不禁落下泪来。
当时,爸爸在北京做油漆工,活不多,而周边又都是压价的包工头,日子过得是越来越艰难。进传销的开头永远都是有一个多年不见但似曾相识的七大姑八大姨家的人打了个电话,“哥,我这边需要几个人过来做工程,是正规的公司,你带几个人过来,车票、住宿我们全包。”就这样,我爸带着我舅舅就踏上了去往福建某不知名小县城的火车。
到了那边,再转了几趟城乡公交车,终于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小乡镇下了车。爸爸说,那个接他们的人叫小徐,是七舅爷家的第三个孙子,很早之前就出去打工了,多年没有消息。小徐带着爸爸他们住进了一幢3层楼的建筑里,除了一楼是破败的大厅,2楼和3楼都是住宿区,唯一不同的是,3楼还有一个很大的会议室,用来“上课”。
爸爸说,一进宿舍,所有的人都围过来很热情的打着招呼,但是一间不足10平米的房间挤着10张床的窘境,还是让久经困境的爸爸吃了一惊。小徐给爸爸和舅舅安排了最不靠近窗户的两张上下铺,然后,把他们所有的衣服都脱下来拿去洗,连袜子都没有放过。爸爸说,当时其实是在搜身,所有的钱和手机都被拿走了。换上衣服后,小徐带着爸爸他们去了附近最好的小酒馆吃饭,席间还有一个好像老板的人过来寒暄了几句。之后的几天,爸爸跟舅舅就一直被迫呆在宿舍里,哪都不让去,吃的也仅仅只有馒头和咸菜了。
就这样,被“监禁”了几天之后,爸爸跟舅舅被带到了3楼会议室,里面乌泱泱坐满了人,所有人的脸上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爸爸跟舅舅坐在中间“听课”,台上的人西装笔挺,讲到激动的时候所有人都“振臂高呼”,如果爸爸没能一起挥手,旁边的叔叔阿姨还会带着一种愤怒的表情瞪着爸爸跟舅舅。
完了,爸爸这时候才意识到进了传销了。再看看身边的舅舅,也是一脸着急的样子。等会开完,小徐还拉着爸爸跟舅舅说着些什么,这时候,爸爸已经完全摸透了他们的想法,无非是坑蒙拐骗,小徐怕也是这么进“窝”的。
爸爸跟舅舅商量着要逃跑,按着他们的习惯,再听上几堂“课”,到时候也就走不了了。
第二天,爸爸让舅舅假装肚子疼,没有去“听课”,等所有人都上3楼后,爸爸才发现2楼宿舍大门口有人把守。爸爸把小徐叫过来,一手卡着他的脖子,手臂上青筋暴露。“好你个小子,你就这么把我们骗来做传销,你良心被狗吃了。我们今天要是跑不了,我就连你一起弄死。”爸爸说,当时真的是想跟他们鱼死网破,反正总比到最后再来骗我跟妈妈好。
爸爸跟舅舅当时的宿舍在2楼,爸爸让舅舅从2楼往下跳,小徐估计也是怕爸爸打他,看着爸爸跟舅舅跳下去也没敢声张。爸爸说,“你知道当时最可笑的是什么?这个传销的大门对面就是当地的派出所。”
“得亏我当时聪明,在鞋子的鞋垫下面塞了几百块钱,不然,没走多远就被抓回来了。”爸爸跟舅舅打车到离这个乡镇很远很远的另一个县城,然后转车坐到了浙江才敢转乘火车,下了火车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了个澡堂,跟舅舅好好的泡了个澡睡了一觉。之后便打电话给妈妈,让她打些钱给她。
直到前几天,我才从爸爸口中知道这件事情。爸爸轻描淡写,而我听的心惊肉跳,末了还哭了起来。
倘若当初他跟舅舅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或者他们没敢从二楼跳下,或者小徐大喊大叫,这会儿,不光是见不了爸爸,怕是连我跟妈妈都要被骗进去了。
我们总是会听见很多这样的新闻,谁谁谁进了传销,骗的一家人都进了去;又是谁谁谁被传销洗脑,弄的家破人亡、钱财尽失。传销是魔鬼一般的存在,它融合了心理学、经济学,现在连互联网知识也被融合进去,用范伟的一句话就是“防不胜防”。我庆幸我的父亲能侥幸从那里逃出,但也为那些没能走出传销的人们可惜。
去年爸爸碰见七舅爷,问他最近有没有小徐的消息,七舅爷说“估计是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吧。”爸爸叹息,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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