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和下一个

（一） 小四

小四跟着我们已经有六个年头，小五也陪伴我们走过了两年。

最近与家人商量升级一下生活品质，J先生的意思是把两辆车都卖掉，一来手头宽裕，二来可以节省一辆车的保养费用。

当时尚处于新车体验的兴奋中，我一口答应了。毕竟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是同车出行了，另一辆闲置也是浪费。

5月的一个周末，风像脱水果干一样，干瘪瘪的，没有生气，百无聊赖地在空中挂上几缕、应付工作；太阳悠哉地看着景儿，雨珠想过来赶个场，却跟大户千金的裙尾一般，矜持得不做停留。

我收拾着小四车内的各种杂物，跟这闷得不透气的天一样，心里也是闷闷的。

我的化妆品、J先生的剃须刀、各种文件书本、下班后的运动套装、找了很久的衣服......这哪是一辆车，简直就是我们生活的兜底箱。

只要她在，生活中零七碎八的东西总能找到。

打开副驾驶储物盒，各种发票挣脱出来，捆绑着回忆：

2014年，小四成为我们的第一辆车，出行自此有了专属。

上下班不用再踩着高跟鞋沙丁鱼般挤公交、雨雪天不用再为打不到车而狼狈恼怒、父母出行可以享受车接车送背后的那份孝心、近郊远行也都不用再为带多了物资而感到未行已乏的负担。

第一辆车，重新定义了我们的生活。

这种改写，不是多踏上一步台阶的欣喜，而是登山伊始即将迎接新风景的崭新希望和期待。

这种改写，是生活这个不断完善的圆中某一部分的从无到有从一生长的满足。

小四的座椅已经起皮䞭裂，后视镜上也见证着我车技不精的印记，我给他擦拭着，就像告别即将远行的朋友，不，更是亲人。

（二） 记忆

记忆，忽而刺穿了心头的沉闷，神经被清醒地揪了一把，酸酸的感觉涌上鼻尖汇流眼底：

每年夏天黄岛海岸波光粼粼的笑颜中都有小四穿梭的身影；微山湖轮渡上她陪我们一同感受彼岸的风；石家庄那个凌晨的奔波，她载着J先生只为给出差半个月的我送些爱吃的水果。

短短4年，她陪我们跑出了10万公里，而对于上下班往返只有30公里路程的我们来说，这数字里面有太多风景、太多陪伴，更有太多追赶不上的流年。

这些数字，与爱情有关，与亲情有关，与回忆有关。

小四，是我与J先生还有我们的原生家庭一同经营感情的记忆。

她知道的，甚至多于我们。

那些不为人知流过的泪，那些不足人语的小庆幸，都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内，慢慢消化、得到安抚。

遗忘在我们心头的，都镌刻进了车内的每一寸空间。

晚饭时，J先生跟我说，已经给小四找好买家了。

我的眼泪没有预兆地肆意横流，人过三十，几乎难得如此放肆。老公瞬间慌了，不知所然。

只意识到与小四有关，慌忙说：如果你确实不想卖，咱就不卖了。

我像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似的，狠狠地点了点头，哽咽着：我不舍得她，因为，她承载了我们太多的回忆。

任何陪伴我们日久的事物，都会成为一段记忆的载体。

所以，那间老屋子好像一本书可以让你阅读儿时过往，所以看到年少时的那枚书签亦或那张枯黄的银杏叶你会想起那段初恋时光，或嘴角轻扬或泪如雨下......

小四是车，但更是一本书。当我们走得太快时，需要停下来看看，才能清楚记得我们走过什么样的路，才能知道我们初心何处。

她是我们曾经新生活的起点，在翻过山顶欣喜若狂时，在丛山峻岭沟壑难行中，看见她，我们就可以看到出行时那个仍是少年的自己。

（三）第一个和下一个

小四在我的声泪俱下和J先生的心照不宣中留下了，我誓言要养她终老。

她记录了我们点点滴滴的成长痕迹、陪伴时光，记录了我们生命中一个完整的六年。现在还有多少事物是可以陪伴走过我们六个春秋的......

把小五送走时，你有那么难过吗？朋友问我。

没有。虽然回答完后对小五有那么一丝愧疚，但却是真心诚意的。

小四让我意识到，很多事物的区别，只有“第一个”和“下一个”。

而这份区别的本质就是，最初得到这份体验时激动心弦的期待和小心翼翼的珍重，以及，“第一个”所带给你的回首可见归处的记忆。

不管是人还是物，也许后来者总会比上一个好，但是下一个的好永远是相比较而言，只有第一个，是生命与生命邂逅时无缘由的碰撞与契合。

恰似，春天的第一枝迎春，夏天的第一声蝉鸣，秋天的第一片落叶，冬天的第一朵雪花，后来皆有，却与我心中的那第一抹惊喜无关。

抬头看窗外，已是午时却是乌云满天。窗台上，我刚刚剪下来的两支绿萝，在瓶中长相喜人。

曾经那个下雨天不爱打伞的姑娘啊，在心中旋转着、歌唱着“我怀念，怀念往年，外貌早改变，处境都变，情怀未变......”